幕三
李承恩赶到的时候,正好是清晨。
站岗的士兵见他只有三两侍卫,斗篷风尘仆仆,开始以为是个使者,等看到了将军令才知道这是谁。这次神策军带兵的是皇子李倓,依规矩,等到早上练兵时他要过去拜见。于是也没有怎么睡,略洗漱了一下吃了些东西,等军营里号角响之前,侍卫就带他到李倓在成都城内的住所,于庭院二进门外等候召见。
比练兵时间早一些的时候,已经能见到侍卫带着一个人往门外走来。他们之前在朝中见过,所以对彼此有些了解——这位皇子不是拘泥于虚礼之人,故而李承恩行军中之礼。
李倓扶起他,道了声不敢当。言说自己初次带兵,还需靠李承恩多提点。
李承恩只道是客套,但辞别李倓往军中去的时候,才发现军中之事,确实是由他直接管理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按部就班。
他到达之后,职权交接很快结束。李承恩带主力兵冲锋,李倓则维持后续,保证供给路线。这样安排,一是考虑到安全,二是他经验丰富,可以提高作战速度。
天策府的人数较少,李倓拨给他不少神策人马。开始都担心临时换将会有不服者,但这些人原来的将领都是被李倓斩杀,宁可跟随天策府,也不敢再留着。
战线往南推进,江湖上恶人谷和浩气盟分别已经在无量山与白龙口遍布势力,毕竟是民间势力,渗透较快。天策军很快与浩气盟的人接头,李承恩先往卧龙丘,一路上还可以见到南诏散兵,可见局势并不稳定。
谢渊当时由他扶上盟主之位。对于这个人,李承恩无奈颇多。这种人决不能留在军队里,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大的地方任他施展。浩气盟当时正初起,在之前攻打恶人谷一战中天策军损失惨重,有这笔血印,李承恩推荐的人就算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辈,明宿们也只能承认。
对浩气盟,天策府的想法是归则佳,放亦可。李承恩从不妄想能够控制住谢渊,他也不信任靠控制他人所取得的力量。谢渊曾在乱军中助他突围,念及这段往事,他可以撤去天策府对浩气盟的所有牵制,任谢渊施展。
但这一次,无量山和白龙口两大势力锋芒相对,天策府则必须介入。谢渊足够聪明,懂得在如今的时局中不必把中原的恩怨再带来,可所有小冲突都会成为导火索——李承恩毫不怀疑,这个人与王遗风,都在彼此计算,如何才能在南诏之乱中尽可能削弱对方。
暗斗是一回事,明争决不允许。
——只有两方势力,迟早都会你死我活。要让两方共存下去,只有加入其他的势力作为缓冲。
卧龙丘行军时,他已听闻,中原几大门派的掌门受剑圣之邀即将到达浩气盟的营地。
这是他们都需要的缓冲带。
而李承恩想,叶英应该不会来。
南诏之乱需要的是藏剑的物资,而不是人。叶英的性格是绝不会千里迢迢过来,投身于这处漩涡——他是旁观者,也只需要旁观。
又或者哪怕见到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段时间这样互相依靠,如今形同陌路,究竟是装作不认识寒暄而过,还是……
他想起那人在身旁的时候,很轻很轻的低语声。
自己扼制住叶英的咽喉,生与死只在掌间,他却在已经习惯的死亡面前退缩了。
那段时间,那个人让自己的世界重新变得柔软而鲜活。但随着叶英的离开,那个世界又重新恢复原状,只剩下利与谋。
李承恩不否认,他贪恋着叶英所给予他的,那个鲜艳真实的世界。但他告诉自己,心中所喜欢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记忆恢复,那个人便已然死去。
他把感情的匣子硬生生关上,仿佛是从心底割走了一次生命。
天策府决定等各派掌门到齐后集合力量,迅速稳定战线。李倓则带领炎字营和轩辕社留在白龙口,以防后路被截。
掌门大概还有半日就能陆续到龙隐村。兵力整合的事情交由冷天峰,无论叶英来不来,李承恩都已经带着先头部队前去攻打烟云古城了。
而来的人里面,也确实没有叶英。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心中轻松不少,却也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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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来的江湖力量远远比想象中要多,烟云古城的局势不到一天就稳定下来。依惯例,李承恩要带兵再清一遍道,毕竟此地势力鱼龙混杂,纵然南诏军退散,也有如天竺,明教之类的势力存在。
这边地势险峻,所以他就带着一支三十人骑兵队走大路,先往南面流云寺那边去了。之前来的时候已经接到线报,说寺中有天竺僧来犯,那时候派了僧兵去,后来说已经无碍。既然是例行的巡逻,他们就带了些物资过去。骑马大概一个时辰就到了,寺中情况已经平静下来。僧兵需要重新编排,于是其他人继续巡逻,李承恩带随行军官留在寺中,等人员登记结束再离开。
当时派去了三百僧兵,有些死伤,处理得时间就延长了一些。等到可以动身已经是日暮了,夜间如果少于五十人,没有得到指令则不得行动——这是军法,李承恩也无奈,住持就命人安排住宿,今夜请他留宿寺中。
寺中有不少零散的投宿人,都集中住在东南边的僧房中。天策府的人则都住在西面。入夜后,寺庙里极寂静,除了池塘畔响起的惊鸟筒,就只有竹林的声音。他用完素斋,正准备洗漱,就听见庙门处好像有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