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退下吧。这次动用到霓裳箜篌,功体受损,你及早休息。”
说完,他示意士兵将那人带到面前。人还昏沉着,银发散落,看上去十分可怜。
女子临走前回头,笑道,说实话,他长得真好看,主人切莫动心。
李倓拈起他的下巴,端详那容颜,不过摇了摇头。
“你放心吧……没有意外的话,很快他就不会这么好看了。”
随着话语,男人渐醒过来。
灰色眼眸含着一方树烟般氤氲,看不真切。
紧接着,就在下一刻,一道寒光划过眼前——李倓推开他,额发散落。精小的匕首藏在袖中,无奈身中奇药,动作缓慢不少。
那双灰眸明亮有神,含三分妖异笑意,蛇眸那样冰冷。这不是盲人会有的眼神——李倓早已预料到,不过坐在那,等看他还有什么施展。
“果然。如果不熟悉,很容易把你们搞混。”
他毫无意外。
“悲酥清风对我的作用不大……真可惜,没法让你任意妄为。”匕首刀锋泛着淡淡幽蓝,已经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不好意思,当年你命神策军追杀我的事情,贫僧一向有仇必报。”
屋内灯火通明,却映不出男人黑眸的穷尽。
“我不会杀你……”
他起身,走向雪琉天——屋内气氛已如履薄冰,李倓却只是走过了白发人的身旁。
“一开始,谁都想不到变天君会留下什么样的信物。因为神算世家并没有自保的能力——任何的信物,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毫无预兆的,话音未落,一柄剑穿过雪琉天的身体。
无人知晓它究竟如何出鞘,如何出击。雪琉天难以置信地看着它在体内撕裂着自己的骨骼与内脏,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
而对男人来说,这就好像是寻常之事。
“所以不是他们保护信物,是信物保护他们。”
只是一道光划过,一滴血或血腥味也无,清瘦的身体被生生划开,倒落在地。
在极端的武力之前,任何计谋都是没有用的。
逐渐模糊的目光中,雪琉天看不清李倓的眼神与神色。
“你以己身为蛊,生生不灭,受伤后,血中的蛊兽也可以寄身于他人……这样好办,为了迎接大师,本王已有准备。”
屋外,数个士兵抬着一方巨大的琉璃酒坛入内——酒坛流光溢彩,通体透明,里面装满了澄清液体,不知是酒还是水。
李倓看了他一眼——惨不忍睹的伤口上,已经有红色的肉芽探出,开始修复肉体。
伤成这样,伤口全部被剑气封住,无血流出。他挥手,士兵又抬入一方冰棺,用长枪架起残破的身躯,关入冰棺中。棺材抬起,被放入了巨型酒坛中。因为是冰做成的,一时沉不下去。伤口虽然开始淌血,只是凝结在冰上,无法形成蛊兽。
下一刻,又有十几名枪兵入内,执沉重的钢铁长枪从酒坛口捅入,屋中响起冰层破碎时的清脆声响,利刃刺入肉体时的闷响——只能听见很轻的一声呜咽,随即戛然而止。长枪不停地捅刺,直到将酒坛里捣得血肉模糊。
————
“当时,赵家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出生。变天君选择长孙作为九天传人,为了保护次孙,让他远离纷争,就将婴儿送入寺庙,自小为僧。”
这个人虽已年迈,却是一个老的很好看的人。他须发也白了,面容上也有了时间的痕迹,但从那些依旧风神秀雅的容貌中,能感到当年的风华绝代。
“只是没有想到,长孙在十七岁那年病逝,弟弟虽然也有预知能力,却已经一心向佛,不愿成家生子。哥哥有遗孤,只是因为神算世家的能力是隔代遗传,这个儿子只是普通人。考虑到自己年迈,随时可能离开,他就与那为僧的孙子约定,让一个人记录预言,并把它交给下一任的变天君。”
他略叹气——只是叹气时,眉目间依旧蕴着令人舒服的柔和笑意。
“我们都曾经想过,变天君需要的不是信物,任何信物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承载未来百年时光的人。”
方乾看向一旁的叶英,目光温文尔雅。
“叶庄主应该知道那是谁的——僧人的法号,就叫一牡法师。”
“雪琉天是古越族幸存者,从埋尸废墟中离开后,应就躲藏在寺庙附近。两人或许自小相识,一起长大,所以感情极深厚。”叶英道,“他虽然没有和我说过变天君之事,但那具尸骨主人的名字确实名叫一牡。”
“用他去牵制钧天君是一步缓棋——毕竟他是人,钧天君需要一些时间来说服或者买通他。”老者神色间有一丝不忍,道了一声无奈,“又是一份孽债。”
叶英没有说话——他们早已约定,雪琉天自愿献身为诱饵,牵制钧天君,而他则要无条件替这人完成一件事情。虽然不知道事后还能不能见到雪琉天,这人又会提出什么怪异的要求,但为了牵制住钧天君,叶英必须答应。
方乾在聚首崖顶救走东方宇轩,暂时拖延,扰乱视听,让对方无法肯定炎天信物究竟在谁的手中。可是这不是长久之计——与钧天君的抗衡,注定只有军队与军队。
“老朽已致信于李统领,告知你尚平安,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接庄主回轩辕社。”他最后为两人斟满了茶,敬了叶英一杯,“如今是我方唯一的喘息之机——倘若错过,战局将陷入下一次长远的胶着,愿叶庄主能平安渡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