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瀍顿时动怒:“我让你为光王斟酒,你这是什麽意思?”
晁灵云慌忙低头请罪:“奴婢无知,请殿下恕罪。”
她嘴上虽讨饶,心裡却不平:摆什麽长幼有序的谱呢,不先敬你,死得更惨好吗?前车之鉴的惨剧,她早就听平康坊裡的姊妹们说过。
李瀍唇衔金杯,打量著战战兢兢跪在自己面前的晁灵云,冷冷一笑:“罢瞭,还不快为光王斟酒。”
“是。”
看著晁灵云小心翼翼地为李怡斟酒,李瀍蓦然开口:“美人,你可知光王雅号?”
晁灵云放下酒壶,避开李瀍不怀好意的目光,小声回答:“回殿下,奴婢不知。”
李瀍没为晁灵云解惑,径自话锋一转:“人人都知道我这位光叔不爱说话,却不知比听到他说话声更难的,是听到他的笑。”
晁灵云面无表情地垂首恭听,却实在搞不懂,李瀍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
“美人,今日你若能将光王逗笑,我便重重有赏,若是不然……”李瀍意味深长地看瞭李怡一眼,唇角缓缓扬起,“想必方才我皇叔也觉得你冒犯瞭他,不肯原谅于你,那我这做侄儿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劳烦长辈动手。”
晁灵云手中酒壶一颤,冰凉的酒水顺著壶嘴流进她的袖子裡,浸湿瞭罗衫。
所以,她想活到明天,就必须逗笑面前这位哑巴王?
她抬起头,再度盯著眼前紫袍玄冠、默然无语的男人,额角微微浮起一层冷汗。
她到底是哪裡得罪瞭令坊间女子谈虎色变的颍王殿下,让他给自己出瞭这麽一个恶意满满的难题?晁灵云真心想问问,却知道问瞭也是白问。上位者戏弄一个玩物,天经地义,还需要理由吗?
满座宾客的目光一时全都彙聚在晁灵云身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全无搭救之意。
晁灵云隻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位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哑巴王,用极尽讨好的语调缓缓开口:“光王殿下,你喜欢听笑话吗?”
她摆出一副撒痴撒娇的天真憨态,可惜眼前人就是一段不解风情的木头,听瞭她的讨好,隻是默然将白玉杯送到唇边喝瞭一口酒,连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
好麽,这位也不是个有善心的菩萨。
晁灵云暗暗心急,瞥瞭一眼颍王,又眼巴巴地看瞭一眼光王,硬著头皮开口:“那个,光王殿下,奴婢就斗胆为你说个笑话吧,从前有个……”
她开始搜肠刮肚地说笑话,恰在此时,一名傢童神色恐慌地跑进堂中,压低嗓子向牛僧孺禀报:“大人,小人有急事啓禀……”
“什麽事?如此大惊小怪。”牛僧孺放下酒杯,有点不悦地问。
那傢童不敢当衆回答,凑近牛僧孺耳边私语瞭几句,久经风浪的牛僧孺听罢不动声色,几句话打发瞭那人,又端起酒杯,照常招呼宾客,仿佛刚刚发生的隻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耸人听闻的消息还是如涟漪一般,在宾客间悄悄散播开。
这样的异常,颍王自然也很好奇。他叫来自己的心腹内侍,吩咐:“去打听打听,到底出瞭什麽事?”
须臾,颍王的心腹带回瞭消息,在悄声报知主人后,退到一边。
李瀍带著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转头望著李怡,讪笑道:“光叔,你知道刚刚出瞭什麽事吗?”
李怡看瞭他一眼,依旧没吭声,却放下手中酒杯,像是洗耳恭听一般。
“牛府藏书阁裡的管事被人杀瞭,尸体刚刚才被发现,已经死瞭有一会儿瞭。”
李瀍说这话时,没有刻意控制音量,跪在李怡身旁的晁灵云自然也跟著听见,不由浑身一震,说瞭一半的笑话被卡在喉咙裡。
木头似的光王此刻依旧装聋作哑,一派事不关己的默然。
“人命事小,藏书阁失窃事大,”李瀍支颐闲坐,悠然而无奈地表示,“牛宰相势必要封府彻查,这一时半刻隻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真晦气。光叔,咱们要不要先走?”
对于侄儿的烦恼,李怡依旧不置一词,他低著头,自顾自地玩弄著手中的空酒杯,目光无意间落在身旁舞姬石榴花般繁複的血色罗裙上,被她裙衪间一块巴掌大的暗色酒渍吸引住。
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他脑中滑过一句香豔的诗,不禁盯著那块酒渍看瞭许久,却渐渐察觉出一点异样。
晁灵云正犹豫著要不要把笑话继续说下去,没有留意到这位哑巴王眼中越来越浓的玩味。
须臾,就在她轻啓樱唇之际,俊秀的沉默亲王忽然眯起比常人颜色浅淡的眸子,发出瞭今夜第一声笑。
夜谈
平心而论,光王的笑无论是模样还是声音都很迷人,可是,他为什麽笑?晁灵云一头雾水——她还没抖出笑话裡的包袱呢。
同样想不通的人还有颍王李瀍:“光叔,你笑什麽?”
李怡双眼看著自己的侄儿,却抬手拈住晁灵云的下巴,答非所问地冒出一句:“国色天香。”
不提瞬间懵掉的晁灵云,连李瀍也是一愣:“什麽?”
李怡望著李瀍,微微拧瞭一下眉:“你问过。”
“光叔,莫非你是在回答《柘枝》舞时,我问的问题?”李瀍半信半疑地问李怡,在看见他点头时,放声大笑,“光叔,你这份怜香惜玉之情,来得未免也太迟瞭。”
李怡不理会李瀍的打趣,牢牢拽著晁灵云一隻手,起身离席。
宴席的主人牛宰相看见这破天荒的一幕,惊诧莫名:“光王殿下,你这是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