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仆妇立刻撒手,晁灵云顿时松瞭口气,悄悄活动瞭一下酸痛的胳膊,向牛僧孺叩首:“谢大人不杀之恩。”
哼,光用眼睛看,还真是个楚楚动人的弱女子。若不是事先知情,哪能想到这人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牛僧孺心中冷嘲,脸上却浮起瞭一丝温和的笑意:“起来吧,看在你有心悔改的份上,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行刺
晁灵云离开后,牛僧孺最器重的门客立刻恭维:“相公高明,那小娘子眼看著就上鈎瞭。”
牛僧孺抚髯冷笑:“都说不能打草惊蛇,然而有时候适当惊她一惊,顺藤摸瓜,才能找到蛇窝。她不过是个棋子,我就算将她挫骨扬灰,也撼动不瞭藏在她背后的那个人。既然如此,何不利用这枚棋子,反将那人一军?这女子身上处处都是疑点,等著我去查:第一,她去年为何没和悉怛谋死在一起?第二,她挑唆太皇太后暗害国舅,到底是出于什麽目的?第三,当初她到我府上,目的又是什麽?我一直没查到藏书楼命案裡的凶手,八成就是她瞭,哼,想不到那一晚她竟然借著勾引光王脱身……光王,光王……”
牛僧孺话到此处,忽然面露迟疑之色,机敏的门客立刻察觉,问:“相公可是想到瞭什麽?”
“当时我将她送给光王,光王隔天就将她撵出瞭门,”牛僧孺心中疑窦丛生,望著门客,缓缓问,“你说,光王为何撵她出门?我原以为他并不喜欢晁娘子,又不敢与我深交,为瞭避嫌才将她撵出门。当时我心裡就有些不高兴,但看到晁娘子进瞭教坊,对我有点用处,便顺水推舟没有深思,现在想来,事情恐怕没那麽简单……”
“相公的意思是,光王有可能察觉到晁娘子有问题,才将她撵出瞭门?”门客顺著牛僧孺的思路推测,“相公明察秋毫,学生感觉光王这个人,城府说不定深得很呢。”
“如此想来,当时晁娘子被光王撵出门,为何要去教坊呢?这到底是那个人的意思,还是光王的意思?”
“相公,我们可要查一查光王?”门客立刻提议。
牛僧孺抚髯沉思,随后慢条斯理道:“查是一定要查的,不过就算光王一直都在装聋作哑、掩人耳目,那几个年富力强的亲王,又有谁背地裡没动过一点心思呢?”
话分两头,却说晁灵云自从去瞭宰相府,绦真心裡一直七上八下,直到日暮时分,就在她眼皮狂跳之际,晁灵云终于骑著毛驴回到瞭傢。
绦真如释重负地迎上去,却在看到晁灵云揭开帷帽的一刹那,倒吸瞭一口凉气:“你的脸……谁打的?”
晁灵云顾不上回答绦真,拉著她的袖子,径自往屋裡走:“这裡不方便,进去说。”
绦真立刻吩咐侍儿替自己挡住客人,跟著晁灵云一同走进内室,沉著脸问:“牛僧孺为难你瞭?”
“还好,他就是责备我在太皇太后面前乱说话,结果被天子逐出教坊,害他白费瞭心思。”晁灵云轻描淡写地解释瞭两句,伸手碰瞭一下红肿的脸颊,疼得小脸皱成一团,“嘶……这人下手也够狠的,我现在就靠著这张脸吃饭呢。”
绦真已经找出瞭药罐子,将冰凉的药膏抹在晁灵云脸上:“你就好生歇著吧,别惦记见客的事瞭。”
“我也是想为阿姊分忧解劳嘛。”晁灵云苦笑瞭一声,随即说道,“对瞭,牛僧孺找我也不光是为瞭打骂出气,他还要我替他效力呢。”
“他要你替他做什麽?”
“他对我说,年后他很可能会外调出京,要我找机会接近一个人,替他做眼线,阿姊你猜猜是谁?”
“都吃瞭人傢的巴掌瞭,你还有心情卖关子。”绦真瞪瞭她一眼,“快说。”
“他要我接近大人。”晁灵云噗嗤一声笑瞭,“你说巧不巧?”
绦真听到这个答案,顿时蹙起双眉,心神不宁地低喃:“牛僧孺让你干这个?他安得是什麽心……”
“他当然没安好心,但这事倒是理所当然啊,毕竟大人是他的宿敌嘛。”
绦真沉吟片刻,问:“那你打算怎麽办?”
“还是老办法,敷衍敷衍他呗。”晁灵云回答,却在心底默默添瞭一句:如果他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也好,先与他保持这份关系,说不定将来能对大人有用处。”
绦真话音未落,侍儿已在屋外催促:“娘子快来,客人太多,我要顶不住啦!”
“知道瞭。”绦真高声回话,将药膏罐塞进晁灵云手裡,低声道,“我先出去应客。这药膏你自己按时涂,一个时辰一次,直到消肿为止。”
“我知道,你快去吧。”晁灵云连声答应,望著绦真离去的背影,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渐渐隐没。
她瞒瞭阿姊很多事,必须赶在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到来之前,自己悄悄收拾。
目前牛僧孺已经查到瞭自己对太皇太后说瞭国舅的事,他在宫中手眼通天,迟早会查到自己死裡逃生的真正原因。
一旦他知道被他害死的维州副使就是自己的头领,他必然能猜出谁才是她如今真正的主人。到时不光她自己必死无疑,牛僧孺一定还会借题发挥,向大人发难。与其等到那一天,给大人惹来天大的麻烦,还不如自己悄悄动手,快刀斩乱麻。
更何况如果她不自己动手,隻怕这辈子都别想看见牛僧孺得到报应——就算有朝一日,天子能为头领和同伴们昭雪,他也不会为瞭三百个已死的士卒,去诛杀自己的宰相,这一点她早有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