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吴青湘冷冷回绝,转念想到自己还在这人车上藏身,又将语气缓和下来,“这巾子不够大。”
“对对,是我糊涂!”萧洪回想瞭一下恩人当初是怎样为自己包扎伤口的,立刻掀开簇新的官袍下摆,试探著将手伸向吴青湘握在手裡的刀,一脸讨好地笑道,“借恩人宝刀一用。”
同车的两个人终于暂时达成默契,吴青湘松开手,萧洪顺利借过刀来,利落地从官袍上划下一整片雪白的衬裡,一条条割成带状,递给吴青湘:“恩人放心,这佈是崭新的,干净。我才被封为太子洗马,今天是我第一天上朝,圣上体恤我重伤初愈,恩准我坐马车,我还嫌有点太招摇呢,没想到就遇上恩人,帮瞭恩人的大忙……”
他一边喋喋不休,一边将刀还给吴青湘,转身背对她,以示自己不会偷看,其实两眼却紧盯著光可鉴人的黑漆凭几,借著那映在黑漆中的一点人影,偷看自己的恩人。
吴青湘攥著手中的白佈条,犹豫瞭一下,决定包扎伤口。她低估瞭刘从谏的能力,被他刺伤,又被追兵包抄堵截,实在来不及与李怡会合,隻得借助途经的马车暂避。她原本打算杀掉车中人,没想到却意外遇上萧洪,眼下已经惊动瞭刘从谏和神策军,今天不知道还会有什麽变数,不如先抓紧机会料理伤口。
眼看著恩人的身影开始晃动起来,萧洪用那一点点模糊不全的镜影,展开无限的想象——身后女子解开腰带,正一层层褪下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他顿时身子酥瞭半边,连话都说不利索瞭:“恩人你说,这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若不是当初有恩人救我,我早就化为河滩边的一具白骨,哪还会有今日的风光?恩人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我其实一直在找你……想知恩图报。”
他一直知道当初搭救自己的恩人是个妙龄女子,虽然至今还没见过她的真面目,但心裡就是认定她一定是个绝色佳人。
如今自己已经飞黄腾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又是一位绝色佳人,那还有什麽报恩方式,是比以身相许更好的呢?
含酸
就在萧洪想入非非之际,马车忽然停下,车外响起随从的声音:“国舅,宫门已到,该下车瞭。”
“我知道瞭,帘外风大,你别掀帘子,我自己出来,”萧洪连忙应道,从黑漆裡看见吴青湘已经穿戴整齐,便回过头叮嘱她,“恩人,你就在车裡等我,我一下朝就回来,你可千万别走啊。”
吴青湘点点头,萧洪这才放心地钻出车厢,板著脸警告自己的随从:“车中是我的一位故人,你等休要打扰!该看的看,不该看的不看,这些做人的本分,不用我教你们吧?”
“国舅放心,小人什麽都不知道。”随从们异口同声道。
吴青湘坐在车中,等萧洪走远瞭,才脱下自己黑色的夜行衣,将衣服翻过来反穿,又抽出折叠在暗袋裡的几片裙幅,就变成瞭一副青衣侍女的打扮。
她将车帘细细挑开一线,向外张望,天寒地冻的大清早,随从都聚在避风的地方喝餺飥驱寒,大傢忙著分吃食,没什麽人注意著马车这裡。吴青湘看准瞭时机,跳下马车,挑著衆人视线的死角,悄悄溜走。
今日一早的行刺风波,虽然引得朝臣议论纷纷,却好在并没有影响早朝的秩序。
萧洪从一名蚂蚁般卑微的茶纲差役,一飞冲天来到金銮宝殿,位列文武百官之间,纵然事先被长史教过千万遍,依旧紧张得两腿有点发软。
他被圣上封瞭个五品官,以后都在太子东宫任职,今日上朝主要就是为瞭来谢恩的。他知道此刻身边站著的都是饱读诗书的本事人,不免十分心虚,东张西望,想找个面善的同僚搭几句话,哪怕交换几个眼神也好,奈何四周没一个人拿正眼看他。
时间一长,萧洪恼羞成怒,愤愤心想:傲什麽,殿上坐著的那是我外甥!
不久天子驾到,群臣山呼万岁,萧洪滥竽充数,混在队列裡糊裡糊涂地听著,除瞭听到天下大事,还听到几个平日如雷贯耳的名字。一会儿是牛僧孺被封瞭淮南节度使,年后离京赴任,一会儿是擢升李德裕为兵部尚书,还有大名鼎鼎的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前来朝见天子。
萧洪一边眼巴巴望著刘从谏面圣,一边想著还在马车裡的恩人,心猿意马,暗暗焦急:这没完没瞭的,到底什麽时候才能轮到我呢?别把恩人给等急瞭,哎呀,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待会儿可一定要记得问问……
荐福寺中,晁灵云跟著李怡走进禅房,摸瞭摸脑袋,略带尴尬地自嘲:“瞧我这蓬头散发的,可惜寺庙裡也没个梳子。”
话音未落,李怡已经走到镜前,从奁盒裡递瞭梳子给她。
晁灵云诧异地接过梳子,看著梳子简单朴素的样式,忽然意识到这是李怡的东西,顿时觉得有点烫手。
她不敢多想,低下头默默梳理长发,就听见李怡在一旁问:“今早暗杀牛僧孺的刺客,是你吗?”
晁灵云抬起头,望著李怡,不答反问:“整个荐福寺都是殿下的人吗?”
李怡没有开口说什麽,算是默认瞭。
“刚刚殿下一进山门,知客僧对你耳语的就是这件事吗?难怪殿下往来于王宅与寺院之间,就可以知晓天下事。”晁灵云与李怡四目相对,无奈地哂笑,“殿下如今倒是什麽都不瞒我瞭,我却有点好奇,殿下为何不怀疑我刺杀的人是刘从谏?”
因为我知道,刺杀刘从谏的另有其人。李怡迎著她敏锐的目光,缓缓回答:“我听知客僧说,行刺刘从谏的刺客身上受瞭伤,现在神策军正在据此搜索整座长安城,可你并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