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女巫已被金天王附体,正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坐在她身旁的副鸾则睁开双眼,盯著沙盘中画出的字符,朗声唱读:“西市寻踪,以茶救渴。声如雷,瑕在眉。”
坐在坛下的吕璋听得不明就裡,等到女巫结束瞭扶乩,缓缓睁开双眼之后,才恭敬地开口:“区区不才,这神谕实在是听不明白,还求神女解惑。”
“天机不可尽洩,吾隻能稍稍点拨郎君,”女巫命副鸾将誊写好的神谕交给吕璋,语气神秘地低语,“郎君若要心想事成,还需找到命中贵人。此人应在西市,也许与茶有关。”
“多谢神女指点,”吕璋用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神谕,反複看瞭几遍,激动地问,“这‘声如雷,瑕在眉’一句,是不是在暗示那贵人的音容?”
悟性不错!晁灵云在心中偷乐,脸却一本正经地板著,故弄玄虚地说:“郎君莫再多问,请回吧。切记此间机密勿使他人得知,否则功亏一篑,追悔莫及。”
“神女放心,区区若对外洩露一句,就让区区一辈子都翻不瞭身。”吕璋一边赌咒发誓,一边将神谕小心翼翼地揣进怀裡。
在付过一笔可观的酬金之后,吕璋千恩万谢地告辞。晁灵云与副鸾一同留在内室,耐心地等瞭好一会儿,随后她探头探脑地走到大堂,确认绦真已经领著吕璋离开,这才扯下面巾,大笑不止。
一直蒙著面的男巫这时终于也摘去面巾,一双颜色浅淡的眸子含笑凝视著晁灵云,不是李怡还能是谁?
“哈哈哈,我厉害吧?”晁灵云蹦到李怡面前邀功,红润的面庞如桃花般娇豔,“那吕璋一定会去西市找赵缜,殿下信不信?”
“信。”李怡忍俊不禁,看著长发过膝、白衣如雪的晁灵云,由衷赞道,“你真是一把装神弄鬼的好手。”
晁灵云此时兴奋过头,没大没小地抬手拍瞭一下李怡的胸口,拿他打趣:“你也是呀,副鸾。”
李怡无奈苦笑,从袖中摸出一根犀角发簪,束起自己披散的长发:“我看你今日应付得游刃有馀,何必硬扯我来帮忙?”
“扶乩可不得两个人嘛,我帮瞭殿下你的大忙,殿下才出这麽一点力,有什麽好抱怨的?”晁灵云说著说著就转悠到金天王神像前,伸手从供神的餖飣上拿下一个桃子,塞进嘴裡“咔嚓”咬瞭一口,大赞,“好吃!”
她一边大嚼一边又拿瞭个桃子,慷慨地递到李怡面前:“殿下也尝尝,放心,我洗过的。”
李怡接过桃子,瞧著晁灵云馋猫般的吃相,便也咬瞭一口,却立刻皱起眉,十分怀疑自己的桃子与她的根本不是同一个滋味,不禁嘀咕瞭一声:“属猴的。”
“嗯?”晁灵云纳闷地望著李怡,不懂他为何不叫自己的名字,却要叫她的属相,“殿下叫我?”
“对,”李怡望著眼前楚楚动人的娇娃,知道自己此刻想提的问题不合时宜,却终是忍不住问,“领吕璋来这裡的那位女郎,是什麽人?”
鲥鱼
听到李怡的问题,晁灵云发瞭好一会儿愣,才喃喃问:“殿下为什麽要问这个?”
此刻她的心情与其说是戒备,倒不如说是迷惘——她这样刻意地安排两边不碰面,李怡就算猜到绦真有来头,也应该不闻不问才对啊?自己如今的确是在帮他做事,可双方互不干涉,不应该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君子协定吗?就比如那个赵缜,即便他身份再可疑,她也忍住瞭没向他打听啊。
“方才藏在裡间的时候,我听见瞭她的声音,心裡难免有些好奇。”李怡看著晁灵云闷闷不乐地皱著眉,心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往下沉,“抱歉,看来这个问题我还是不该问的。”
晁灵云听得出李怡语气低落,想缓和一下气氛,连忙笑著解释:“殿下言重瞭,是我自己有点介意——毕竟我另有主翁,本不该与殿下有任何交集……但是能与殿下相识一场,我从不曾后悔。”
她说完这句话,二人之间便陷入瞭沉默,李怡与她面对面站在静谧的大堂裡,心中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人彻头彻尾都不属于自己。
她到底是如何看待他的呢?是不是隻将他视作一个手裡捏著自己把柄,所以不得不暂时屈从的人?
李怡无可奈何地意识到,事实真相恐怕与自己猜测得差不多。
尤其是端午那日,自己在柳荫裡对她做下那般孟浪之举,他曾经幻想瞭许多次再见面时的光景,想她会不会羞恼或是欢喜,又或是同寻常女子那样向自己求索些什麽。哪知等到真见面时,她竟像个没事人一般,若无其事地与自己谈笑风生,反将他弄得莫名失落。
她就是文人墨客笔下的那类传奇女子,来无端、去无由,隻会蓦然出现在某一幕风景裡,如林中燕、花中蝶,却因为偶然间被他捉住,就让他误以为自己已将她完全掌握,殊不知这一类人根本就是晨夕风露,难以捕捉。
这认知让李怡有点恐慌,又有点懊悔自己没守住分寸。
“我也很高兴与你相识。”李怡无奈一笑,不知道这样说能否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你帮瞭我一个大忙,我不该做让你为难的事。放心,以后我不会再问瞭。”
晁灵云轻轻“哦”瞭一声,想说点什麽,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她低头看瞭眼手裡啃到一半的桃子,忽然就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这一次帮完瞭李怡,就该轮到她去做自己的事瞭,若是接近天子的计划顺利,隻怕像今天这般与他相处的机会已所剩无几。这样一想,晁灵云心裡就空落落的,不禁抬头望著李怡,暗怀几分期待地问:“殿下后续还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