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灵云跟著李怡走进方丈殿的一处禅房,在一张宽敞舒适的绳床上坐下,就听见李怡开口道:“这间禅房是我用的,你就在这裡休息,王宗实自会为你取土。”
晁灵云一想到那土羞羞的去处,立刻一本正经地说:“先说好,我是替师姊妹们取土,可没打算拿回去自己用哦!”
“你若不用,这忙我就不帮瞭。”李怡微微一笑,盯著她放话。
“你!”晁灵云没料到这哑巴王看著一脸斯文,竟也会如此刁难自己,不禁脸红脖子粗地呛声,“用就用!”
此时王宗实已经去大雄宝殿与人潮肉搏,李怡便自己取瞭茶具,对晁灵云道:“这一次我为你烹茶吧。”
晁灵云心中一动,从绳床上跳下来,凑到李怡身边问:“殿下用的是何地的茶?”
“饶州浮梁。”李怡回答,一边碾茶末,一边低声道,“七夕你被召入兴庆宫的事,我已经知道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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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不是紫笋贡茶,晁灵云稍稍安心,回答李怡:“一切均如殿下所料,太皇太后已知悉国舅的下落,接下来她是不是就要对国舅动手瞭?”
李怡双目低垂,胸有成竹道:“我已将萧洪妥善安置,不管她接下来做什麽,圣上都会如期见到他的舅舅。”
“恭喜殿下。”晁灵云笑瞭笑,低头揉著自己的裙带,语气莫名低落下去,“我已帮殿下达成目的,接下来就该做自己的事瞭……”
李怡看著她低垂的侧脸,心中有种不著边际的惆怅,便像宽慰自己一般宽慰她:“我曾答应不过问你的私事,但以你的身手资质来看,你要做的事必定很重要,并且非做不可。愿你一切平安顺遂、早日成功,若有可能……”
他说到此处忽然顿住,迟疑瞭片刻,才再度开口:“……到那时我们再合作。”
晁灵云一直竖著耳朵听李怡说话,这时略微失望地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茶碗,抿瞭一小口:“好喝,殿下真是烹茶高手。”
李怡淡淡一笑:“我常在寺中坐禅,烹茶之事,自是熟稔。”
说话间,门外忽然响起王宗实的声音:“殿下,土已取到。”
“进来吧。”李怡应瞭一声。
隻见王宗实跨进门来,虽然帽歪衫乱,却笑得一脸得意,手裡还拎著一个沉甸甸的口袋。
“这满满一袋也太多瞭!”晁灵云表示自己受到瞭惊吓,“这得是碗大的肚脐,才用得掉那麽多土啊!”
“多多益善,有备无患嘛。”王宗实带著胜利者的骄傲,将战利品往晁灵云怀裡一投,“娘子隻管拿回去,送亲戚分朋友,都是极好的!”
晁灵云哭笑不得地接住土袋,红著脸瞄瞭李怡一眼,小声道:“殿下,我得走瞭,姊妹们还在外面等著我呢。”
“我送你。”李怡随她一同起身,陪著她一路走回大雄宝殿前,却遍寻不见宝珞等人的身影。
晁灵云刚有些著急,就见一位知客僧走到他们面前禀告:“殿下,有位姓王的女施主托贫僧捎话,说她们不耐烦枯等,先去别处玩耍,请晁娘子安心回教坊碰头。”
“真不讲义气!”晁灵云顿时不满地咕哝。
李怡含笑不语,王宗实不动声色地心想:傻丫头,这才是够义气啊!
旁人已经煽瞭风,自己岂有不点火之理?王宗实立刻撺掇:“既然天色还早,殿下与娘子何不再逛逛?”
真不愧是自己的心腹,李怡满意地点点头,顺手取过晁灵云抱在怀裡的土袋,递给瞭王宗实。
晁灵云暗暗高兴,知道李怡在人前要当哑巴王,便主动问:“殿下想去哪裡?”
李怡今日不便出寺,也不便多解释,想瞭想问道:“去放生,可否?”
荐福寺原本就是长安的一处名胜,寺院裡遍地是美景,何况自己真想看的也不是什麽花花草草嘛,晁灵云当然毫无异议,隻顾盯著李怡点点头。
今日荐福寺人山人海,放生池边亦不例外,好在李怡是寺中常客,衆沙门处处为他行方便,特意在放生池边清出一块僻静之地,供李怡放生。
晁灵云跟著李怡,从放生池围栏旁的台阶拾级而下,来到池边时,王宗实已经为他们备好瞭一盆柳叶般细长的红鱼,还有一盆巴掌大的乌龟。
晁灵云蹲在池边,望著眼前绿汪汪的水潭,托著腮问李怡:“殿下,放生可有讲究?”
李怡摇摇头:“天地之大德曰生。既是大德,何须繁文缛节?”
王宗实也在一旁帮腔:“放生戒杀,可以消减杀孽,为来世积德。今日又是七月十五,娘子在中元节放生,还可以为已逝的亲人积福呢。”
“真的吗?”晁灵云眼睛一亮,问王宗实,“为过世的亲人放生积福,要多少数目才作准呢?”
“这……”王宗实被这个问题难倒,为难地推测,“所谓‘一命换一命’,每个人至少得有一条吧?”
“原来如此。”晁灵云数瞭数眼前的鱼和龟,将一盆鱼“哗啦啦”倒进放生池,又准备去倒那一盆乌龟。
王宗实被她的动作惊瞭一跳,脱口问道:“娘子这是有多少亲人?”
“三百多个吧。”晁灵云看瞭看乌龟,遗憾地说,“好像不够。”
“他们全过世瞭?”王宗实难以置信,扭头与李怡交换瞭一个眼神,随后叹息,“小人明白瞭,请娘子稍候。”
说著他转身拾级而上,隻留下李怡与晁灵云在原地。李怡蹙眉凝视著晁灵云,最终还是打破瞭沉默:“我依然不能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