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灵云刚捡回一条命,正暗自庆幸,听见李昂如此决定,顿时心中一紧:“奴婢不能再回左教坊瞭吗?”
“你闯下祸事,朕虽网开一面,对外总要有个交代。”
“奴婢明白瞭……谢陛下洪恩。”晁灵云再次叩首谢恩,却心乱如麻——自己被逐出教坊,就意味著今后要与师父和师姊分开瞭。虽然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的心裡依旧倍感失落。
李昂命王福荃传来狱卒,将晁灵云送出大殿,才对自己的心腹内侍道:“维州之事,去年你就断定朕会后悔,竟真的被你说中瞭。”
“世上哪有万全之策?还请陛下宽心。”王福荃宽慰瞭一句,又进言道,“与其后悔,不如亡羊补牢。”
李昂听瞭王福荃的话,黯然发出一声低叹,将他前往中书省时没听到的话大致说瞭说。
王福荃被实实在在吓瞭一跳,咋舌道:“这一次牛宰相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瞭。”
“他怕朕扶植国舅,威胁到他的势力,于是伺机借刀杀人,朕倒也能想通。可他连朕宫闱裡的事也想插手,这又是何道理!”此刻对著自己的心腹,李昂再也按捺不住,终于皱著眉抱怨。
“陛下迟迟不立太子,难免会招来一些‘有心人’。”王福荃意有所指,再一次规劝李昂,“眼看鲁王已渐渐长成,陛下也该尽快做决定瞭。”
“朕心中亦有此意。”李昂点点头,再度感慨,“朝中朋党的气焰,总是此消彼长,实在令朕无可奈何……也许是时候将李尚书从成都调回,入朝与牛宰相抗衡瞭。”
王福荃听李昂有这个想法,十分赞成地附和:“陛下既然这样考虑,不妨召翰林学士共商此事。”
就在二人说话时,一名内侍入殿禀报:“啓禀陛下,光王求见。”
李昂立刻与王福荃对视瞭一眼,低声道:“朕猜光王是为晁氏而来。”
王福荃也心知肚明地笑瞭,凑趣道:“老奴十分好奇,光王会为晁氏说话吗?”
“朕记得光王与晁氏不睦,若肯出面为她求情,倒算是难得的情种瞭。”李昂很有些意外,问王福荃,“你猜光王会说什麽?”
“比起猜光王会说什麽,老奴更想猜光王能说几句呢。”
“放肆!”李昂瞪瞭他一眼,到底还是被逗笑瞭,“快请光王进殿。”
须臾,李怡徐步入殿,在与李昂叙礼之后,竟闷闷不乐地坐下发呆,又做瞭个闷葫芦似的哑巴王。
李昂莞尔一笑,主动问:“不知光叔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被李昂问起,李怡这才开瞭金口:“为乐伎晁氏。”
说话时他双目注视著李昂,见他神色如常,便知道晁灵云还没有供出自己,这让他既觉得欣慰,又深深焦心。
“光叔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这次晁氏出瞭事,光叔又是从何而知?”李昂问。
“颍王说的。”李怡回答。为瞭不让外人觉得蹊跷,他硬是忍到李瀍从宫中打探回来,等他不怀好意地将消息透露给自己,才装出一副幡然悔悟的狂态,为瞭救回心上人火速赶往皇宫。
即便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入宫,对他而言依旧是一场冒险的赌博。
“颍王?”李昂挑起眉毛,狐疑地问,“五郎成日忙著秋狝,为什麽会知道这个?”
“晁氏的师姊,与颍王交好。”李怡言简意赅地解释。
“原来如此。”李昂瞬间明白过来,按照时间顺序推算瞭一下,算出李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赦免瞭晁灵云,便笑著试探,“光叔难道是想为晁氏求情?”
李怡连忙点点头。
“朕记得光叔早就已经和她闹翻,为何今日还要替她求情?”李昂意味深长地追问。
李怡摸摸心口,低声道:“这裡,还是放不下。”
“真没想到,光叔也是个多情种子。”李昂失笑,打量著李怡,脸色一沉,“颍王打听到的消息,未必准确。光叔来朕这裡求情,可知那晁氏犯下的究竟是什麽罪?”
李怡凝视著李昂,一颗心像悬在沸腾的滚油上方,偏偏却一丝怯意都不能洩露,低声道:“愿闻其详。”
李昂便将来龙去脉大致解释瞭一遍,却故意隐去晁灵云的身世,想逗逗自己难得动情的光叔。
李怡听罢,知道自己这次已全然洗脱,却感觉不到一丝成功的喜悦。
关于他,晁灵云真的没有吐露一个字,他不敢细想她是在何种心情下依然选择包庇自己,隻能按捺住方寸大乱的心,继续演戏。
他故意沉默瞭片刻,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开口:“郭旼犯事,晁氏何辜?”
李昂微微吃瞭一惊,想不到李怡竟如此护短:“光叔此话何意?”
“是郭旼谋害国舅。”李怡盯著李昂,又不依不饶地添瞭一句,“还有太皇太后。”
李怡一针见血的回答,让李昂瞬间沉默下来。
不愿意坐视自己扶植外傢势力的人,又岂止是朝中朋党。李昂轻轻叹瞭口气,为难道:“向太皇太后问罪,到底有违孝道。”
李怡淡淡瞥瞭李昂一眼,低下头不再开口。
李昂从他那一个眼神裡就读出瞭种种怨怼,回想光王母子多年来的境遇,心下愧疚又无可奈何,隻能拿好话柔声安慰:“朕知道光叔对太皇太后心怀怨愤,但那些多半已是陈年旧事,光叔既然虔诚事佛,总该放下心结才是。”
说到此处,李昂忽然想起瞭紫笋贡茶的事,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惭色:“这些年,朕也亏欠瞭光叔不少……如果可以,朕也想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