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是师姊来瞭,晁灵云立刻抹去眼泪,从被子裡探出头来,瓮声瓮气地回答:“不是,今后我与光王再无瓜葛。”
“哎,为什麽?”宝珞有些吃惊,她回想著昨日李怡听到消息时,当机立断入宫面圣的模样,不禁惋惜地低喃,“我感觉那光王挺喜欢你的啊,他……”
“我不喜欢他,还不行吗?”晁灵云不耐烦地打断宝珞——她这师姊与颍王两情相悦,当然看谁都觉得是情投意合,“师姊,以后你再也不要和我提他,也不要对他提起我,算我求你瞭。”
夜钟
向晚元真与宝珞到傢的时候,傢丁向她们说瞭光王造访一事。师徒二人对视一眼,走进房中商量对策。
“其实与其待在平康坊裡,跟瞭光王倒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宝珞是真心替师妹发愁,苦著脸感慨,“可师妹她也挺执拗的,似乎在和光王怄气。”
“她不愿意,就不是好归宿。”元真理所当然地说,“我看那绦真娘子对灵云关爱有加,住在她那裡未必不好。等灵云将来养好瞭伤,凭我教她的那身本事,就算不能进教坊司,以天下之大,还怕没有用武之地吗?我倒是不担心她,就是可惜《朝云引》不能再在宫廷上演,那风华绝世的刀舞,从此隻能流落民间。”
宝珞看著自己一辈子隻知道跳舞,万般烦恼不萦怀的师父,实在是无可奈何,隻得问:“那如今光王都已经问上门瞭,师父打算怎麽办?”
“装傻、装死、装不在。”元真气定神闲地回答——论起这方面她可是相当有经验,否则如今她的儿子恐怕都要娶媳妇瞭。
“光王毕竟是天潢贵胄,咱们恐怕躲不起。”宝珞忧心忡忡。
“要不这样吧,我们就说将灵云送到瞭一傢邸店,”元真灵机一动,红口白牙地笑起来,“至于等光王找过去的时候,灵云人还在不在,那就要看他们的缘分瞭。到时就算找不到线索,光王也会以为是灵云有心瞒他,与我们何干?”
“那万一以后灵云与他解开误会,发现是我们撒瞭谎呢?”宝珞心裡仍有点不踏实。
元真却奸笑:“若有那一天,他们定然已是如胶似漆,哪有空追究我们这点破事啊?”
宝珞恍然大悟,笑嘻嘻地奉承元真:“师父真是足智多谋。”
九月望日,月满长安。遍佈于长安城中的所有佛寺,都在夜半提前一刻敲响瞭寺钟。
悠远的钟声传遍瞭夜色中的长安,令浸在月光裡的京城平添一层肃穆气象。坐在轩窗边的康承训手把酒盏,听著今夜特殊的钟声,瞥瞭一眼更漏,心中暗忖:这是出瞭什麽大事瞭?
他转过头,望向正伏在桌案上挑珠子的胡姬,脸上浮起一抹温存的笑意:“我这裡还有一包上好的珊瑚珠,娘子慢慢挑。”
胡姬抬起头来,恰好看见康承训翻身跳出窗外,急忙扑到窗边问:“郎君去哪裡?”
“上别处转转,一会儿就回来……”话音未落,人已无踪。
光王宅佛堂中,李怡正在灯下静静独坐,听著遥远的钟声渐渐止歇,许久之后,隻见虚掩的窗牖忽然被人从外打开,眨眼工夫,一道人影已立于堂中。
李怡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望著正向自己拱手行礼的人,哑声开口:“来瞭?”
“殿下都动用瞭伽蓝子夜钟,我哪敢不来?”康承训微微一笑,上前两步,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是不是出瞭什麽大事?”
“不是大事,但急需你帮忙。”李怡亲手为他倒瞭一碗茶,语气沉重地交代,“敬辞,我要劳烦你替我找一个人。”
“殿下要找什麽人?”康承训好奇心大作,熠熠发光的眼睛紧盯著李怡,像即将被主人纵入青云的猎鹰。
“晁灵云。”
康承训被茶呛瞭一下,慌忙以拳掩口,咳嗽著问:“殿下不会是……为情所困瞭吧?”
李怡目光中闪过一丝痛楚,黯然承认:“是。”
能在有生之年听到李怡亲口承认这种事,康承训简直想放声大笑,又怕他恼羞成怒掐死自己,隻得生生憋住,一本正经地问:“殿下是要我悄悄打听呢,还是光明正大地找上她?”
李怡脸色十分难看,不快地瞥瞭他一眼,报出自己的要求:“悄悄打听吧。”
康承训在心裡笑翻瞭天,努力板著一张脸,向李怡郑重承诺:“殿下放心,哪怕掘地三尺,我也一定会为殿下找到晁娘子。”
李怡烦闷的心终于略感安慰,嘱咐康承训:“我让王宗实替你安排一间客房,今夜你就在我这裡睡下吧。毕竟此刻正值宵禁,就算你身手再好,遇上金吾卫总归有些麻烦。”
“多谢殿下关心,不过过夜就不必瞭,外头那些巡夜的金吾卫,我从来不放在眼裡。”康承训婉拒瞭李怡的好意,坏笑道,“何况今夜我与佳人有约,她正在闺中等著我呢。”
眼看风流成性的手下当著自己的面大肆炫耀,李怡还没来得及恼火,堂中灯火一晃,那油腔滑调的人便已不见瞭踪影。
十月,晁灵云在绦真宅中渐渐养好内伤,恢複瞭正常的饮食起居,便说什麽也不肯再吃白食。在她的坚持下,她开始走出内帏,替绦真打下手,顺便等待大人新的指令。
没过几日,元真娘子的高徒在平康坊大张豔帜的传言,便被有心人口耳相传,四散开来。等康承训将这个消息报知李怡时,绦真的宅第已是宾客盈门、车马如龙。
关于晁灵云如何在宫宴中一舞扬名,令天子惊豔不已,当场被升入内教坊宜春院,却因为恃才自傲,在侍寝之夜触怒龙颜,被贬出教坊司,最后隻能沦落到平康坊陪酒卖笑、送往迎来的故事,被好事之人传得绘声绘影、神乎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