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些事,我是怕阿姊担心,才一直没说。”晁灵云斟酌瞭片刻,决定告诉绦真,“我心裡一直怀疑,牛僧孺几次三番找上我,是已经察觉到瞭什麽。阿姊你想,牛僧孺堂堂一个宰相,手裡的棋子绝对不差我一个,就算我能混进内教坊,也不至于让他如此上心,何况如今我已一文不名,更不应该被他放在眼裡才对。”
“你的意思是说,牛僧孺已经怀疑你与大人有关系,所以将计就计命你接近大人,趁机为大人罗织罪名?”
晁灵云点点头,同时也向绦真坦白:“不瞒阿姊讲,我决定偷偷暗杀他,当然也有报仇心切、一时冲动的成分。”
绦真蹙眉沉思,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如今牛僧孺离京已成定局,就算他有心利用你扳回一城,也是鞭长莫及。等大人回来,我会将你的疑虑上报,到时一切都由大人做主,你别再轻举妄动。”
“是。”晁灵云赶紧答应,生怕绦真再发火。
姊妹俩刚说完悄悄话,就听侍儿前来报信:“娘子,晁娘子有客。”
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时辰,一般人谁会来呢?绦真与晁灵云对视一眼,扬声问:“是谁要见晁娘子?”
“是一位新客人,自称李五郎。”侍儿笑道,“那客人模样有些古怪,晁娘子去见瞭就知道。”
晁灵云一下子想不起来谁是李五郎,隻当是哪位新客人,匆忙换瞭一身衣裳前去见客,结果一进客堂就大惊失色:“殿……”
穿著一身素白缌麻的李瀍笑著冲她摇摇手,以示自己正在隐姓埋名。
晁灵云赶紧改口,心神不宁地行礼之后,在他面前坐下:“郎君,奴婢这裡毕竟是烟花之地,郎君正在服丧,来这裡恐怕不合适吧?”
“我这不是偷偷来的嘛?何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前两天薨逝的是我的一位曾叔祖,我其实没什麽感觉,”李瀍满不在乎地笑著,意味深长地说,“如果真按规矩禁瞭声乐,我是一定受不瞭的。”
晁灵云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问:“我师姊她还好吗?”
“她三天两头往你这儿跑,你何必问我?”李瀍不容晁灵云装傻,与她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个傻丫头是不是向你提议,要你去我府中效力?”
晁灵云目瞪口呆,随即干笑起来:“哈哈,我师姊她一向有点异想天开,这话郎君你可别放在心上……”
李瀍一隻手托著下巴,幽幽开口:“我倒觉得,她这个提议不错。”
晁灵云继续和他装傻,满脸堆笑道:“郎君说笑瞭,灵云何德何能。”
李瀍打量著晁灵云,微微一笑:“你知道吗,今早刘从谏遇刺的消息一传到左教坊,你师姊她就心急火燎地赶来央求我。可见你有什麽本事,她多少是有数的。”
“我师姊她想得有点多,郎君可千万别误会,”晁灵云躲开李瀍的目光,拿起案上的阮咸,顾左右而言他,“郎君既然到瞭奴婢这裡,还是隻谈风月吧。”
“好,隻谈风月,”李瀍望著晁灵云,目光无意中移到她发髻上时,忽然顿住,“我听宝珞说,平康坊的晁娘子最近又出瞭名,一曲来历不凡的《盐角儿》,缠绵悱恻、令人三月不知肉味。”
“那是师姊的吹嘘,奴婢这曲子自问世以来,统共还没有一个月呢。”晁灵云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抱起阮咸,缓缓弹唱,“朝随长风,晚随皓月,风流绰约。山穷若近,水穷若远,音尘相绝……”
浅吟低唱间,李瀍的目光却始终不离晁灵云的发髻,在她隐隐觉得不对劲时,忽然开口:“你的发簪,很让我眼熟。”
两难
晁灵云心中一震,顿时指尖僵滞,阮咸声戛然而止。
就在她怔忡时,李瀍已经欺身上前,眼疾手快地拔下瞭她的发簪。
满头青丝瞬间如黑亮的瀑佈委落在地,晁灵云情急之下顾不上掩饰,退后躲开李瀍,惊呼瞭一声:“殿下!”
李瀍拈著手中的玉簪端详把玩,斜睨著她坏笑:“光叔发簪不多,这一支我见过好几次,你们俩有什麽首尾,休想瞒我。”
晁灵云被他抓瞭个现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愤地低喃:“我与他何曾有什麽首尾……快将簪子还我!”
李瀍笑呵呵地将玉簪还她,戏谑道:“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何必羞于承认?”
晁灵云脸涨得通红,想否认,更怕否认瞭被李瀍查出更要命的事来,紧攥著玉簪嗫嚅:“既然是天经地义,殿下又何必细问?”
“因为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麽原因,让你执意留在平康坊,却不肯接受光叔的庇护。”李瀍拾起方才滑落在地的阮咸,信手拨弄瞭两下琴弦,“宝珞说的话,隻能听一半,她说你一点也不喜欢光叔,我倒觉得,这事不是光叔一厢情愿。”
“就因为这区区一支玉簪吗?”晁灵云心中警觉,故意轻佻一笑,“殿下莫非忘瞭平康坊是个什麽地界?很多事也隻是逢场作戏罢瞭,殿下最好还是相信师姊,毕竟感情这种事,我们女儿傢更懂。”
“原来是这样吗?”李瀍若有所思地点瞭一下头,盯著晁灵云,笑道,“我的确有可能误会瞭你,不过光叔嘛……当初他为你入宫求情时那副痴狂的模样,我可是历历在目。”
听见这句话的一刹那,晁灵云就像被人凭空刺瞭一剑,睁大双眼瞪著李瀍,脑中一片空白。
“你很吃惊?”李瀍看著晁灵云目瞪口呆的样子,失笑道,“难道光叔不曾告诉过你?哈,连这种事都能憋著不说……他真不愧是哑巴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