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擦了擦泪,哽咽道:“媚儿,不要强撑。”
她的眼睛看向她,瞳孔的微光里盛放着她破碎的眼泪,穿着那件华贵的衣服,欺皮肤却毫无血色,几乎维持不住狐狸形态了,她轻轻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平静的念着:“周雪,只是可惜女子与女子之间的婚服凡间并没有人做,我与你认识千年了,却从未有过婚仪,我有时候在想把我的寒冰洞做陪嫁送给你好不好,或者你娶我也好,嫁你也好,娶你也好,我都欢喜,只是,只能用两套嫁衣来代替成婚的婚服了。”
她的脑袋因为缺氧逐渐转的缓慢起来,却还能嗅到她身上的草木香气,又道:“我总觉得时间还长,一切都来得及,我还可以亲手为你缝制,却原来,我的期许,我的盼望,终究都只是黄粱一梦,不过这样也好,两套嫁衣,代表着你我从来平等,我们之间不需要商定以嫁之名,还是娶之名,我爱你,不需要任何形式的证明与绑定。”
她心肝痛的纠紧,宛如剜心,无比凄厉,却对周雪道:“你痛吗?我们之间共感而生,你也很痛吧。”
周雪脑中轰鸣:“媚儿,我只有轻微的痛感,似乎我们之间,你总是更遭殃的那一个。”,她闭上眸子,无奈而痛苦着。
听到她还好,她安慰的闭上了眼睛,笑道:“哪里是这个道理,小雪的痛,都痛在说不出来的地方。”,她明白,她一生的痛,都不在明面上,而是阴郁细小的裂片,在人的身上反复折辱爬行,她是懂她的。
最后的最后,她与她十指紧扣,周雪的泪流到半夜已经干涸了,她落魄的跪坐在床榻之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爱人,昔日少年得志为天下付出一切的神明,如今也只是一个功力尽废连爱人都无法帮助的平庸凡人。
她望着床上的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后来,她的手消失在她的手掌间,现出了狐狸原型,九条尾巴耷拉着,并没有往日那样毛茸茸的样子,灰扑扑的垂落,了无生机。
她的原身显瘦了许多,周雪想伸手触碰却又缩回手,僵直的钝在空气里,她就那样痴痴的望着她,最后在无尽的长夜里闭上了眼睛,将手抽回。
华丽而冰凉的大殿里,一人一狐,一个潦倒失去颜色,一个痛楚不见荣光。
那无比糜艳却触手生凉的发钗,风吹弦动的珠帘,还有幽闭着的大门一张一翕,在强烈的精神刺激下周雪的记忆好像恢复了些许,她轻轻将手抽开,拿针刺破了指头,靠近了周媚滴落下去,血却泛着金色的光芒,诡秘般倾泻如注,腥祟的厉害。
一个神一般圣洁璀璨的台座出现在眼前,那金光太过刺眼了,强硬施加的力道打落的周雪抬不起头来,只问道:“天,为何如此,少年飞升时,你曾说斩妖除魔就是我的道,可后来种种又是为何,如今我连我唯一的爱人都救不了。”
那仙人平静道:“这就是成神之路,周雪,人们喜欢看神明的坠落和坍塌,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无用的神的,这也是你需要经历的磨练,也许你还没看透这人世。”
她抬起头来,硬生生受着微压道:“周雪不服。”
她的泪一滴一滴滑落:“自己眼中人都不爱,还说去爱世人,道若是这样不修也罢,佛说普度众生,道说得缘成仙,天神,您有罪,若是每个神明都走过这样的路,您的诱惑又何尝不是一种罪孽。”,她倔强质问着。
昔年她香火盛时,民间犯罪率都降低不少,可同样是昔年她潦倒街头,有人往她身上砸石头,有人唾弃神也不过如此,甚至她做完了任务耗尽一切功力睡在街边,还因为女子的身份差点被一个凡人男子冒犯,那时候她安慰自己看清楚道心,明白人性,所以后来她一直都很淡然,只是如今。
她再次顶着微压抬头望向天神:“若这就是我的道,我不愿成仙,请您成全我吧,从前我能接受自己无私的奉献一切,可如今,我有了私心,不再是您认为的那个合格的年少神明了。”,她闭上眼睛有些苦涩,十八岁的周雪最向往道心,最向往的神明之路,如今却让她无比唾弃,她所认为的仙道从不是如此。
那天神微怒:“周雪,这就是你的宿命,我也无法改变,何必无谓挣扎。”
周雪笑道:“我从不信什么宿命,就算这是我的命,总要尽力一试,破了樊笼,我的爱人也好,我的未来也好,都不会停在认命二字之上。”
她以凡人之躯强借了天神座下的半缕荣光,按照恢复的记忆,亲手将手臂上的痕震碎,奉于天神道:“那日飞升,您曾说我手臂上的那道痕代表着天资聪慧和注定的格宿命,如今命格已无,请您放逐我吧,我想与那女子过凡间日子,从此再不问仙道。”
天神有些震惊,却还是面不改色道:“蝼蚁之争。”
她强撑着笑了:“道经里说众生平等,又说坦途常遇覆,慎迈危辙则常安,就算是死路,是蝼蚁,也有微小的智慧。”,她叩了叩天神道:“您只是传达者罢了,我不会连累您,如今周雪以一己之身反了神界的固有观念,雪狂悖至极,却也仍信旧道需改,吾之念无错。”
那天神转身离开,花瓣似的飓风垂落下来,他走时道:“这风与我无关,也许是你为神的天劫吧,走之前还是提醒你一句,小心应对。”,他似乎也因为周雪的话有些动容了,言语上关切了一句,但也仅能如此而已,其他的他也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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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自愿走入这尘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