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子显得有些不太地道,所以程玉生抱歉地干笑了声:“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他们会”
时微却大大方方地摆了摆手:“吃饭吧,我还没来这儿吃过,正好今天可以放开手脚,好好试试老师傅的手艺。”
吃到一半,时微放下筷子:“不过啊——”一声震动传来,是她手机响了,正是那晚上锲而不舍拨打了十四遍的“陌生号码”。
程玉生抬头看她:“怎么不接?”
“骚扰电话。”时微说,“我觉得你还是跟叔叔阿姨把话讲明白吧,我跟你不可能。”
程玉生沉默须臾,模棱两可地“嗯”了声:“再说吧。”
时微看他一眼:“总之今天这种情况,我希望别再发生第二次,会让我感到被冒犯。”
小的时候,除了面对极度厌恶的人,时微讲不出这种干脆而又直接的话。仿佛字字都得被软布包裹着,生怕太过锋利伤到别人。
可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她发现世界不跟你讲温柔。遍地都是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动听的话并不能让他们觉察出善意,反而会因此断定你是个脆弱好欺负的对象,进而一窝蜂涌上前来吸血。
“我明白。他们的方式不对,”程玉生舔了下嘴唇,“我会跟他们好好说。”
“骚扰电话”又打来了,这次时微把手机调整为了静音,同时状若无意地瞥了程玉生一眼,她在犹豫,是否要将卞睿安回来的消息告知他。
吃完饭后,程玉生跟着时微下到一楼,走到沿街的蛋糕店拿蛋糕——给宋教授预订的生日蛋糕,本来是想让店员送到四楼去的。
拎着蛋糕从店里出来,街上起了一阵大风,时微的头发被吹得一团乱,其中有一缕,居然横七竖八地绞在了程玉生外套纽扣上。
“别动别动,”程玉生把蛋糕递给时微,小心翼翼帮她解头发,生怕把她扯痛了,磨磨蹭蹭地搞了很久。
等头发解开,时微客气地向程玉生道谢。
这时,街边乍然传来鸣笛的声响。
时微扭过头去,就见一辆黑色汽车停在路旁,驾驶室的门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钻了出来,“砰!”的一声摔上车门。
“睿安!?”程玉生一声惊呼,立马回头观察时微反应。
时微淡淡看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回到卞睿安身上。
卞睿安今天穿得单薄,是少见的衬衫西裤打扮。
一件剪裁得当的白色衬衫包裹着上半身,没打领带,也没打领结,领口微微敞开着,敞得有点乱,秋风轻而易举就钻到了他衣服里,贴在了他皮肤上。
没等时微看够,卞睿安迈步到了二人跟前。
程玉生又惊又喜地跟他握手,卞睿安礼貌性地送上一个拥抱:“好久不见啊玉生,我再晚点回来,是不是就得叫你程教授了?”
程玉生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在当老师?”
“前阵子在东京碰到老朋友,从他们嘴里听说的。”卞睿安低头瞥了眼程玉生手中的蛋糕,“如果我没记错,今天不是你生日吧?”他看向时微,一声嗤笑,“难道是你生日?”
卞睿安这话是故意说来气她,时微当然知道。她并不接招,嘴角淡淡挂着笑,什么都没说。
卞睿安看上去挺成熟稳重一人了,不知道怎会突然这么幼稚。
小时候的卞睿安几乎从来没有幼稚过,他是少年老成的类型,做什么都周到,讲什么都好听。如今颇有点返“老”还童的意思了,像是要把童年缺失的部分全都补回来。
“是我妈生日。”程玉生说。
卞睿安了然地笑:“替我祝阿姨生日快乐。”
程玉生向他道了声谢谢,忽然觉得时微不大正常。她与卞睿安八年不见了,久别重逢的反应不该这么从容淡定才是。
时微的从容淡定反倒让程玉生不淡定了,他急迫地转头问:“微微你这是什么反应?太久不见睿安,吓傻啦?”
卞睿安细品着这声“微微”,眼中噙笑看着她,像是在等她一个合理解释。
“他又不是妖怪,有什么好吓的。”时微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前几天见过了,我知道他在临海。”
“见过了?”程玉生的心不由自主就沉了一寸,“什么时候啊?”
“演出那天。”卞睿安替她回答,“我去了后台找她。”
其实那天跟卞睿安见完面后,时微就想过要把这事儿告诉程玉生。后来仔细一琢磨,这件事情说了反倒别扭,搞得自己像是在跟他报备行程似的。
她与程玉生只是普通朋友,他没有立场误会,她也不怕他误会。
程玉生抽动嘴角笑了笑:“微微你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呢,睿安回临海,我该早点请他吃顿饭才是啊。”
左一个“微微”右一个“微微”,听得卞睿安耳朵疼。
拍拍程玉生的胳膊,他说了句来日方长,就打算先走。
今天本来就不是特意来见时微的,只是在开车间隙偶然一瞥,刚好瞧见程玉生一手搭在时微脖子上,他脑袋朝左歪斜着,是个俯身姿态。
卞睿安认为,若不是被鸣笛声惊扰,或许下一秒程玉生就要吻上时微嘴唇了。
这种场面他当然是不愿见到,再说了,光天化日的,也影响市容市貌。
所以他那声喇叭不只是出于私心,还融合了不少比例的社会公德。
眼下优秀市民卞睿安的目的达成,正准备迈步离开,程玉生却接到学校电话,说有急事,让他返校一趟。
程玉生心中腹诽这电话来得不是时候,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时微:“抱歉微微,我得先走了。你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