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当代互联网足够发达,万事万物都有教程。她拿出手机,盘腿坐在地毯上,认认真真搜索起了退烧的一百零八种方法。之所以没有坐在床边,是担心自己的动静把卞睿安吵醒。
然而没过几分钟,卞睿安还是醒了,他皱着眉头坐起身问:“怎么坐地上?”
时微被他粗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很难受吗?”她弓着身子,脑袋贴上卞睿安的额头,简直就像贴上了一块炭火,“我去拿温度计,给你量下体温吧。”
卞睿安迷迷糊糊靠在床头,就听那脚步声远了,又近了。然后被人解开衣扣,有个什么冰冷的东西夹到了他的腋下。他被温度计冰得清醒了些,撑开沉沉的眼皮看着时微,但光线暗,他看不清楚。
“把灯打开吧。”卞睿安沉声说。
时微伸手按下开关,房间骤然变得明亮,俩人都用力眯了眯眼睛。
过了几分钟,时微取出温度计:“四十度了,你没有感觉吗?”
卞睿安低着头扣扣子,由于四肢发软,半天没扣上:“只是有点头疼。”
“我们去医院吧,”时微单手按在被子上说,“网上的办法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个靠谱。”
卞睿安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担心把我烧傻了?”
“当然了,”时微睁着大眼睛说,“你傻了我使唤谁去?”
卞睿安突然别过头,抱着枕头猛烈地咳,时微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我去给你拿衣服?”
“不去,太麻烦。”卞睿安背对着时微缓了缓,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去找个退烧药吃。”又拍拍时微肩膀,“别担心,傻不了。”
给卞睿安吃过退烧药,时微守在他床边没走,甚至还胡编乱造地给他讲了几个小故事。卞睿安说,这跟他小时候看过的版本不太一样,时微说,是你烧糊涂记错了,原版就是这个样子的。
卞睿安很快睡着了,时微还是没敢走,她怕退烧药不起作用,又学着网上的办法给他物理降温。事实证明,她赖在卞睿安卧室还是有点帮助,窗外天光微亮时,卞睿安的温度恢复了正常。
他的头发混着汗液和冰水,贴在脑门儿上,眼睛紧闭着,睡得特别熟。
时微怔怔坐在床头看了他一会儿,她发现卞睿安当真是长大了,一张脸棱角分明,已经褪去了孩童的稚嫩。她此前却一直没有发现这种变化,长期拿他当自己的幼年玩伴,动手动脚只当是小孩子打闹,不害羞也不红脸。
从卞睿安卧室出来,时微走到镜子面前,也重新将自己打量了一番。
她也长大了,镜子里那张脸不施粉黛,略显疲惫,与前些年相比,已经褪去了大半的稚气。她在心中暗自计算,卞睿安马上就快满十八岁了,她也快满十八岁了,俩人一前一后,一个夏天,一个冬天。
想到即将一脚迈过成年关卡这件事,时微就有些惶恐不安。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可比少年少女的关系复杂太多。
早上六点,窗外的小鸟随着阳光一起苏醒,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时微推开卞睿安的卧室房门,发现他还睡着,本打算转身就走,脑子和身体却没在第一时间达成共识,肉身自顾自地坐到了床边,挨在他身旁趴了一会儿。
大概是彻夜未眠的缘故,这一坐一趴,时微就此睡了过去。
约莫七点半,卞睿安睁开了眼睛。他望着天花板,只觉得头重脚轻,四肢酸软。他已经好些年没发过烧,平时连感冒都少有。
抬起僵硬的脖子,他看见时微正趴在自己床边呼呼大睡。床头柜上放了水盆和毛巾。
他轻一抬手就蹭到了时微的头顶。她的头发好软,好轻,脑袋瓜小小的,里面却不知究竟装了多少复杂的东西。
喉咙有些发痒,卞睿安压着声音咳了两声。
时微还是被吵醒了。她直起身,张大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揉了揉发红的一双眼,又左右活动了脖子和肩颈,直勾勾盯着卞睿安看了几秒,时微才迟钝开口道:“感觉好些了吗?”
“我没事了。”卞睿安掀开被子下床,“你一晚上都没睡?”
时微撑着膝盖站起来,大腿有点发麻。她迎着阳光笑了笑:“我怎么可能有那个耐心守你一晚上。你退烧我就走了,不过大概是有点兴奋,没怎么睡着。”
“我生个病让你很兴奋?”
时微煞有介事地点头:“对啊,万年才生一次病,突然蔫儿了很难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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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睿安反复烧了两天,好在星期六中午陈阿姨回来了。
陈阿姨一回来,时微的作用就很有限。她也很有自知之明,不怎么凑到卞睿安面前添乱,连星期天中午想陪他聊聊天,都被陈阿姨以“你让他多休息”为由拦了回去。
时微在花园里转悠,又楼上楼下漫无目的地走,东摸摸,西蹭蹭,发现没了卞睿安的生活,当真是特别无聊。
她鬼打墙似的回到了卞睿安卧室门口,犹犹豫豫地徘徊了半晌,末了还是调转方向,一头扎到琴房练琴去了。
琴声传到了卞睿安卧室里。
他睡得朦朦胧胧,正在经历一场“鬼压床”。
有只无形的手卡着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也无法起身,他焦急地想要挣脱,却始终无能为力。
直到那阵琴声徐徐传到耳朵里,就像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周身的束缚骤然松开,他满头大汗地睁开了眼睛。
去浴室冲了个澡,卞睿安拿着两个飞机模型去时微的琴房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