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让你搬家,正好这几天我在临海,干脆直接帮你搬了吧。”
“不要。”时微坚决拒绝道。
“你听话。”
“你跟卞叔叔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我跟卞睿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父母而改变。”
“我都是为了你好。”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时微双手按在大腿上,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陷到肉里,“上回在电话里,你说你有你的工作和生活,你说我是个独立的个体。如今怎么就忘了?妈妈,我是个独立的人,睿安也是独立的人,我们不是你们的挂件!大人的事情大人解决,不要牵扯到下一代人头上,好不好?”
彭惜摇头:“你们吃穿用度都靠家里,算不得完全独立。”
时微蹭地站起来:“要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她扶着桌沿一字一句地说,“总之我是不会搬家的,你也不能把我绑走。”
时微快步走出餐厅,沿着大马路一股脑往前冲,冲到高架桥附近,才发现自己走错方向,又原路返回,茫茫然走到了一处公交站台旁边。
往来车流如潮汐,她突然就觉得委屈了,突然就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被冲进浪里的孤儿。
时微拨通了卞睿安的电话,这个电话打得漫无目的,因为她其实无话可说,她只是想听听卞睿安的声音,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还有力气能在水面上多漂浮一会儿。
电话通了,卞睿安说自己过一会儿就能到家,又问时微什么时候回来。时微颤抖着声音说快了快了,然后就装作信号不佳匆匆挂断。
她抓着手机在马路牙子上大哭。
这点委屈分明不至于难受到要流泪的,可她就是哭得停不下来。站着哭,靠着树哭,蹲在地上抱着双臂哭。
路人纷纷侧目,时微权当没看见,连平日里最在意的面子也顾不上了。
在公交站台傻愣愣地坐了一段时间,时微胡乱擦干眼泪站起来。她没有直接打车回家,而是绕路去了小区附近的商场,商场二楼有家新开的冰淇淋店,她去排了十几分钟的队,买了四个冰淇淋球回家,分两杯装的,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卞睿安。
店员是个好心的,看她哭丧着一张脸心情不好,冰淇凌球给她挖得特别大。
时微到家的时候卞睿安还没回来,她只好把冰淇淋先放进冰箱冻着,坐在沙发上继续等。大哭一场耗费了她许多体力,她靠着沙发闭上眼睛,不过几分钟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客厅里的灯是关着的,她随便一伸手,就摸到一颗热乎乎的毛绒脑袋。
毛绒脑袋从地上起身,也没去开灯,就在时微旁边坐了下去:“晚上吃的什么?”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时微借着花园透进的光看他,眼睛是迷蒙的,脑子也是迷蒙的。
“很久没去打球了,就多玩了会儿。”卞睿安说,“我上楼洗个澡,一身都是汗。”
时微呆呆地“嗯”了声,及至卞睿安走到楼梯口,她才提高声音喊道:“洗完记得下楼来!我买了冰淇淋。”
时微从冰箱拿了冰淇淋,跟卞睿安坐在沙发上吃。
“双倍黑巧,是不是很苦?”时微一边吃着自己杯子里的开心果味冰淇淋,一边把勺子往卞睿安杯子里伸。
“不苦。”
“真的?”
“你尝尝就知道了。”卞睿安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笑,但这笑容仿佛不比往日轻松。
时微认为一定是自己的眼光出了问题。因为听了母亲那些话,现在看卞睿安,总觉得有一层雾蒙蒙的悲伤笼罩着他。
说是悲伤可能不够准确,总之他在时微眼里的形象突然变得十分落寞。
时微觉得他好像跟自己一样,是大千世界里无人问津的孤儿。纵使卞睿安的爷爷和小叔十分疼爱他。
可能是自私吧,她想要把卞睿安拉到己方孤儿阵营里来。挺不好意思的,也没问过别人同不同意。
卞睿安捕捉到了时微钩子一般的眼神,也转过头来盯着她看。
时微没有躲开,他也没有后退,俩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
“你哭过了?”卞睿安忽然问。
“没有啊。”时微语气坚定地摇头。
卞睿安伸出手,飞快指了她绯色的眼角:“这里还很红。”
轻微的触碰,像飞鸟掠过水面时那轻轻一点,在时微又苦又涩的心脏上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心劲一松,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没关系,”卞睿安用手指给她擦眼泪,没有询问任何问题,只是重复说道,“你想怎样都没关系。”
透过模糊的视线,时微仿佛看到卞睿安也红了眼眶。但这大概率只是错觉,毕竟十多年来,她从没看卞睿安掉过眼泪,而且他此时此刻,应该也没有要流泪的理由。
十分潦草地哭完一场,时微把半融化的冰淇淋吃了个精光,身体里有种冰火交融的疼痛和畅快。
“好想快些长大。”她咬着冰淇淋勺子对卞睿安说。
卞睿安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倒是希望,可以回到更小一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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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睿安今晚独自打球时,心里想了很多很多。
在过去,他大部分时间扮演的都是替时微解决问题、带时微走出困境的角色。他没有想到,因为父亲的缘故,自己会猛然坠地,成为时微新的问题和困境。
这种落差让他难以接受,心里几乎生出了一种愤恨。这种愤恨寻不到具体落点,他只好把所有混乱的情绪发泄在篮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