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微听了母亲的话,自然而然对卞家生出了一种天然的恐惧。
这个根系脉络遍布临海的家族,枝干里流淌的都是最冰冷不过的东西。即便是对自己人,也是只讲家族利益,不讲个人情面的。
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卞睿安每次回家,时微都觉得他是羊入虎口。
所以今天听程玉生说“卞睿安被家人接走了”,时微心中就很是惶然,仿佛卞睿安稍不注意就会被野兽吃掉似的。
纵使她心知肚明,这只羊的身体里,和野兽流的是同样的血。
回家路上,时微给她的“小羊”接连打了四五个电话。卞睿安一个都没接。
下午她又独自去学校,硬生生熬了好几节课,心中一直期盼着,期盼放学就能重新看到那个最熟悉的人。
但现实让她失望了。
偌大的房子里,还是只有陈阿姨在独自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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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步就班地写完作业、练完琴,时微找了许多琐事来消磨夜晚。幸而时间对填充物并不挑剔,不像人的心,只装得进特定的东西。
上半夜都快过完了,时微仍旧没有半分困意。
她坐在茶几旁边削苹果,握着小刀聚精会神,红色的果皮圈圈落下,落在玻璃盘子正中堆积起来,像缠着水晶的红斑蛇。
削完第三个苹果,时微耳朵一动,听到了开门的声响。
她放下苹果抬头,卞睿安已经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他抓起苹果,“咔嚓”咬了一口:“这么晚还不睡,当心掉发秃头。”
听闻此言,时微憋了半天的火气登时蹿了老高。她推搡着卞睿安的肩膀:“谁让你吃的!还给我!”
这一巴掌下去,卞睿安吃痛似的,骤然松开五指,残缺的苹果闷声落地,一路滚到了茶几对面去。
时微的视线跟着苹果滚了一路,越滚越觉得不对劲。
她犹疑着回过头问:“你白天怎么不接电话?”
“不是故意的,”卞睿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稀巴烂的手机给她看,“摔坏了。”
时微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他的肩膀,心中很快编织出了一个不大美妙的设想。
“你爸回临海了?”
卞睿安没搭话,从果盘里重新拿了苹果吃:“今天小叔请了个做淮扬菜的名厨来家里,我没太吃明白,但狮子头还不错,下回一定给你——”
“你爸回来了是吧?”
卞睿安停了一拍:“嗯。”
“他打你了?”
“没有。”
“肩膀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
时微朝着刚才抓过的地方用力一按,痛得他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心黑啊,真下得去手。”
“这是没什么事?”
卞睿安恢复如常表情,继续吃苹果:“摔的。”
时微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对我撒这种谎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