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制的依存让两个人做了五年朋友。
“那如果心情不好,去找陆叔看话剧吗?他最近又出读本会了。”余都乐看了看日历:“就在周五晚上。临近新年没有几场啦。”
“哦?陆叔最近不教人滑雪回来开读本会?”
“说是扭了腰,前几天带完一批学生就先飞回来了。”
“这次读本会是什么主题?”
“‘寻笑人’。”
这话题让顾逸一愣。
陆叔在五原路居民区租有一间五十平米的小房子,带一个铺满白砂石的小院,叫“fuzzyrner(茸毛剧场)”,叫用来给爱好戏剧和想要感受表演的上班族做读本会,演的都是他自己创作的剧本。之前他在隔壁拥有一间更大的院子,为了还债卖掉了,现在开着纯粹为了兴趣。曾经他有很多烧钱的爱好,潜水,滑雪,现在都变成了他吃饭的东西;而演技和脱口秀收入都不高,除了排解生活的郁闷,大概就只为了交朋友。顾逸最早是在fuzzyrner的公众号上看到了《不检点者言》的读本会,循着兴趣找过来,玩得非常开心,后来才知道,陆叔这些剧本要么卖给了剧场,要么做成了剧本杀,后者还比前者更赚钱一些。房间和院子摆着十张高低凳,算是座位,院子里放着个猫粮盆,偶尔会有野猫钻进来。
顾逸也约了梁代文,但不知为什么最近很少和他打照面。余都乐看着在院子里给剧本装订的陆铭:“你有没有发现,我们陆叔看似还债,实际上做的都是消闲的事情。”
“都还债了还不让我做点快乐的?”陆铭笑得有点憨。身边《寻笑人》的剧本共六本,陆铭笑着说:“三男三女,先到先得。”
顾逸说我叫了个脱口秀观众来,不介意吧。
余都乐使了个眼色:“就是他的暧昧对象,怎么都不笑的男观众。”
陆铭笑得别有深意:“我有印象。”
“别想太多,同一个屋檐下,见面都不超过五次。”顾逸说完这话脸是红的,赶紧换了话题:“今天这个剧本如果有人读不顺,你放心,我给你把场子热起来。”
话音刚落,梁代文推开院门,冲着顾逸打了个招呼。心跳刚加速了三秒,身后跟进来一个女生,头发浓密穿着长裙和宽大的外套,五官细巧复古,美得像是昭和年代的画报。陆铭和余都乐纷纷看向顾逸,这男观众带来的女伴,实在是看起来比顾逸亲昵多了。
顾逸也整个人呆在原地,血从头上凉到脚底——这人究竟是谁?
还是陆铭先开了口:“请问有预约吗?”
“我是在你们后台留言,希望陆叔能写个关于笑的题材的那个,关醒心。”
陆铭站起身:“哦,这次剧本的灵感提供者。欢迎。”
余都乐也换了个声线打招呼自我介绍。梁代文坐在顾逸身边,也没多解释,只随手拿起了一份剧本,顾逸满脑子的问号——就没人解释解释怎么回事吗?梁代文有这么漂亮的暧昧对象,那还把自己往家里带什么?如果真的有女朋友,解释一下也不至于让她误会这么久?
她当然沉不住气,但出于搞笑的本能,她还是大喇喇地笑着招手,心里痛得滴血还得安慰自己,不能慌,就算前面半个月梁代文那些暧昧都是错觉,此刻也得装作无所谓,成年人在暧昧需要对峙的场合,第一个要保持的就是面子。
过会儿有个附近上戏的女学生一起加入,六个人的读本会算是凑齐了。《寻笑人》是三男三女的剧本,讲的是接受过角膜捐献重见光明的女孩彭莱被寄托着两个家庭的爱长大,却厌倦人生失去笑容,隐匿在异乡想要消失的故事。自幼失明的她到五岁靠着角膜捐献看到了世界,而捐赠者家庭的女孩因车祸离世,留下的只有心碎的父母和哥哥。她独自一人来到上海,被这位捐赠角膜一同赠来的哥哥暗恋,也有了新的人生际遇。三男三女的角色有恋人有朋友,以及出轨,读本的过程中顾逸心不在焉,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以及梁代文究竟是其中的哪个角色。
读剧本时是不允许打断的。于是拿着闺蜜剧本的顾逸,表面上演绎着劝慰彭莱的台词,实际上在认真分析角色,难道梁代文是失去妹妹的哥哥?还是她在公司里的上司?总不会是婚外情的男人……看着关醒心黑亮的眼睛含情又含笑,真是月满盈亏,曾经失去过五年的视觉,因为漂亮得眼光四射也能有绮丽的人生。
余光一直瞟着梁代文,这个男人大概除了没有喜怒哀乐,也不知道“声情并茂”为何物,读剧本的嗓音异常好听,却毫无情绪可言,好好的婚外情角色,他机械得像个点读机。
顾逸还从来都没有觉得读本会这么难捱。整个六个角色读到11点,戏剧专业的女孩先行离开,五个人围坐在房间里喝热可可,感慨陆叔的剧本有魔力,轻易就拉近人的距离。顾逸实在是忍不住,开口就问了关醒心:“这些都是你真实的故事吗?”
关醒心笑了笑:“五岁前我是盲人是真的。剩下的虚虚实实,都是按照我的回忆改出来,有很多可能是自我美化。”
主要的问题还没问,梁代文像是猜到顾逸在急什么:“剧本里面没有我,别找了。”
顾逸像个被一针扎瘪的皮球:“那你们……一起进来……”
余都乐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等谜底。梁代文看着剧本说:“她和我同一个心理医生,认识有一段时间了。”
“只是普通朋友?”顾逸盯着梁代文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