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代文随意地和陆铭坐在角落,因为关醒心拉着顾逸:“女生之间讲悄悄话,你们不要跟过来。”
小演员的排练非常认真。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岁,却腔调十足;偶尔忘词会可爱地说“什么来着”,红着脸掏出小本子敲自己脑袋。关醒心一边看一边聊天,“莱拉”账户要重新启用,尽管依旧有人在私信里辱骂,她还是决意要在账号里重新开始。音乐博主去音乐节,写新歌评论,还带上明星的超话和hashtag,依旧赚着流量的钱;至于他坚决不肯离婚的老婆,开小号揪着关醒心骂,因为博主和她离婚了。
顾逸光是听了都捏一把汗。关醒心说,好像他最近又搭上了新的年轻女孩,在微博上看到了合影。但女孩的微博有点哀怨,经常在酒店见面却一直没有变成女朋友。顾逸问,那岂不是很可怜?关醒心笑了:“眼见着夏天一到音乐节就都来了,他离了婚怎么能放弃这种机会,恨不得钻进‘死墙’中心等妹子簇拥他吧。怪就怪滚圈是个好圈子,乐评人都是star,离婚算什么,骨肉皮多着呢。”
“那你这是算高兴还是不高兴……”
“当然高兴,我就等着他离婚。出轨被分一半,他这种爱财的人,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话剧正好到最高潮,关醒心笑着鼓掌,松了口气说:“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不能什么都得到。对朋友不会的,你别害怕。”
台词正好到了海尔茂:“娜拉,我愿意为你日夜工作,我愿意为你受穷受苦。可是男人不能为他爱的女人牺牲自己的名誉。”演娜拉的女孩说,千千万万的女人为男人牺牲过名誉。
关醒心只微笑着看台上。过了一会儿,她换了个话题:“我能不能问问,余都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喜欢开玩笑,脑回路稀奇古怪的。我们是在电视台实习时认识的,我先离职,他多坚持了一年半。转正不太容易,熬到编制也不过五六千块的工资,只是名字说出去好听。他和我抱怨,在威海路上班,低头俯瞰延安高架和南北高架,就像看到自己的未来——和幸福生活看似交叠,实际上根本没在同一层。”
“这话是他说的?”
“嗯。”
她被逗得流出眼泪:“他怎么不和我讲。”
“那他都和你说什么。”
“讲的都是倒霉事,什么电瓶车的头盔摔坏了,比他脑袋还脆弱什么的。”
“那是拿你练段子呢。”
“但我喜欢。我很少能感觉到一个人单纯想逗我笑了,他就是没有过大压力,但经历过小伤痛的男孩。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大病初愈,看着那些擦破了皮的人贴着创可贴跟你笑,就会有一种‘活着真好’的悸动——余都乐就是这样的。”
顾逸没回答,眼睛看着梁代文。梁代文和陆铭也在聊天,目光不经意地略过她,又很快移开。关醒心说,前几天我去公司帮其他的号做直播,一点钟才结束,晚上我不敢回家,余都乐骑着电瓶车来接我,头盔里热热的,还有香味。我们俩吹了夜风吃了烧腊,送我上楼本来要等我睡了再走,但还是先告辞了,害羞。他走之前说,真不知道顾逸在梁代文家是怎么住的,他明明多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天哪,你不觉得这太可爱了吗?”
妈的,这些爱嚼舌根的男男女女。顾逸一咬牙,年后一定要自己租单间。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但好像陆叔也喜欢你?”
关醒心眨了眨眼睛:“陆叔这个大块头安安稳稳,但他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话剧结束了,演员连同观众挤在一起吃外卖,院子里叽叽喳喳。顾逸借机把选题的手伸向了大学生,想听听年轻人对爱情的观念,而听完立刻焦虑了。这些名校表演系的学生都是人中龙凤,刚入学就有各种赚钱的办法:接戏,做模特,剧本杀兼职,当艺考辅导老师,变身网红……最有钱的是给抖音的视频做模板的一个男孩,年入一百五十万,只穿了一件灰绿色的棉袄,低调,排戏一丝不苟。而把谈恋爱单拎出来问,和她想要的答案完全不一样。还在享乐年纪的男孩女孩,除了一两个考虑结婚,剩下的对恋爱都很洒脱,谁也不会为了爱情寻死觅活。高中就有戏接的女孩说,身边都是上镜的帅哥,值得心动的那么多,根本来不及心痛吧。
关醒心在一旁激情鼓掌。顾逸有点悲戚,被过度苦难化的选题压久了,以为人生到处都是困境,而人上人的困境只是,金汤匙和银汤匙哪个颜色更好看。
更吵的是梁代文身边——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围着他,不停地发出“啊”“真的吗”“太厉害了吧”的感叹,还有人在说,这么帅,我以为你是个演员,结果是个理科大神,你这个文化课分能够两个艺术生上学了……
这么受欢迎?
等人终于散开,顾逸才凑过去:“所以你是理科生哦……”
“我双专业,人机交互和信息系统。”
“那我上次看到你画的椅子”
“那个是外快,给意大利一个家具品牌设计的,费用比较高。现在国内做无障碍设计的公司太少了,基本都靠大厂,有钱才能谈理想,所以我私下接一些画图设计的工作。”
“这和计算机完全两回事?”
“我学过画画,小时候太淘气了被我妈送去拜师。后来到了初中,我逐渐感受不到灵感,逐渐明白了别人说,艺术‘虚无缥缈’是什么意思,身体里没有东西抓得住它了,基本功留到了现在。大学就想学一些务实的东西,结果现在做的工作在我爸眼里也不算务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