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纵只是静静的笑着看她说话,很少搭腔。和那些他所认识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比起来,这个女人的生活似乎处处需要奋斗的样子。
他这才仔细的端详起她的脸蛋,她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温柔、有气质的,但到目前为止短短的一个钟头的相处里,她完完全全地推翻了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怎么说呢?外表沉静的她……其实是个表里下一的人,她真实的个性就像火,不是烈焰冲天的火,而是油灯上的那一盏火,温暖且极富生气的。
「砰」的一声,突然问她整个人垮在桌上,下巴抵着桌子,双眼盯着桌上凌乱的台啤空罐,没有焦距的失神着。
「妳醉了。」周天纵声音里听下出任何情绪,只是单纯的陈述一件事实。
「谁说我醉了?我神智清楚得很呢!」她手指着桌上的台啤空罐,「一、二、三、四、五、六、七,哼!才七罐台啤就想灌醉我?哪那么容易!」
「九罐,一共是九罐台啤。」
那声音在微醺的洪玫瑰耳里听来像隐含着嘲弄的意思。
她不服的抬起脸来,只见周天纵不置可否的笑着,她细致的眉头几乎像是打了二个死结。「同乡,我们来划酒拳吧,我赢就代表我没醉,我输就代表是你醉了。」
对于她毫无逻辑可言的醉言醉语,周天纵没有理会。
「结帐吧,趁妳神智还算清楚的时候,我想妳应该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听完他的话之后,洪玫瑰的眼泪突然间就像关不紧的水龙头般,不断无声的滑落。
周天纵微微吃惊,「妳哭什么?」有些人喝醉酒的时候会哭,她也是吗?
「你刚刚说回家,让我想到我弟弟。」她以手背抹抹眼泪,但还是哭得很伤心。
周天纵见她哭成这样:心里暗想着,该不会是这个女人的弟弟出了什么大事了吧?「你弟弟他还好吧?」应该不是很好,不然她怎么可能哭得如此伤心。
洪玫瑰的泪水仍直直落。「他,不是很好。」
果然。周天纵几乎可以想见,她待会即将要出口的一定是有关她弟弟的悲伤故事,他拿起桌上的面纸包,抽了一张面纸递给她。
她接过那张面纸,毫不淑女的就在他面前用力擤起鼻涕来。
「想哭就哭吧!有些事情是老天爷的安排,谁也躲不掉的。」这是他今晚最温柔的一句话了。
「是呀,有些事情是谁也控制不来的。」她擦擦眼泪。「小时候我和我弟老爱看着爸爸和隔壁邻居划酒拳,耳濡目染之下,我们俩很快的也学会了划酒拳。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弟和我划酒拳,每划必输,我弟很生气,一直到现在,我们姊弟两人为了划酒拳这件事还有心结。」
原以为会听见什么悲惨的故事,却没想到居然只是划酒拳这种小事!周天纵听了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划酒拳和妳哭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啊!」鼻头被她擤得红通通的,她带着鼻音回答道:「我在划酒拳上面找不到可以和我匹敌的对手啊!而眼前的这一个,又因为胆怯而不敢和我划,你说我不该哭吗?」
这是什么怪异的逻辑?周天纵啼笑皆非,他突然发现自己浪费了一整晚的时间,和一个疯女人耗在一间小吃摊里是多么不智的行为!这个女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分明就是温婉、有气质的,但为什么才吃个宵夜而已,一切形象全走了样,是因为她醉了吗?还是其实他也醉了呢?
「不谈这件伤心事了。同乡,看在你是同乡的份上,我表演一个拿手绝活给你看。」洪玫瑰双眼紧盯着周天纵,「你仔细看我的眼睛。」
这样和初相见的人毫无保留的四目相对,对周天纵来说还是头一遭,他借故低头拿起桌上的啤酒,避开洪玫瑰那太过晶亮的双眼。「看什么?」
「喂喂喂,你看仔细嘛,百年难得一见!」
周天纵只好飞快的瞥了她一眼。
她在流泪……只流着单边的眼泪!那眼泪就挂在她左脸颊上,晶莹的像一串珍珠。神奇的是,她的眼泪居然只掉了单边,也就是,她的右眼没有流泪,流泪的只有左眼。
周天纵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顿时找不出任何形容词可以用来形容她,
一个夸张的、神奇的、有趣的……奇怪的女人。
「神奇吧?嘻嘻,能控制眼泪,这可是我苦练多时的特异功能。」她拿起面纸擦干颊上的泪,「这可是熟的人才有的特别优惠哦!」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句「熟的人」在周天纵的心里造成了不少负担,身处豪门之中,他的城府不知不觉也内化得很深,对人从不轻易卸下心防,总是筑起一道又一道的墙来防止别人入侵。
他看看手上的腕表,已经深夜十二点半了。
「洪玫瑰,妳明天还要上班吧?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该走了,离开这个缘分只有一晚的陌生人。
她截断了他的话,「同乡,你住这附近吗?」
周天纵沉吟了一会儿,「不是,我不住附近,我住天母。」
「什么?天母?!」』洪玫瑰拉大了嗓门,「哎呀呀,你什么地方不住,竟然去住天母!你知不知道,天母的地价很贵啊,在天母租房子一个月也要万把块吧?想想你一个月在外烩公司赚的那些辛苦钱,结果房租就花去了大半,这样你怎么可能存得到钱呢?你应该来租这附近的,我帮你留意一下房子,如果有好的房子我就通知你,对你够好吧?」
周天纵几乎要为她这一番话而发笑了,「我们只是陌生人。」豪门子弟对人的不信任感再度发作,并且转化为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