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人都老实了,昆妲把被子分一半出去,“其实我还挺想梦见你的。”
黑暗中江饮偏过脸,“那好,看我们能不能在梦里遇见。”
困倦来袭,沉沉睡去,胸口甜蜜饱涨,暖暖流遍全身,梦里能不能遇见都没关系,不怕的。
她就在身边。
这一觉睡得很好,昆妲醒来时,看到江饮近在咫尺的脸,还吓一跳,慢慢想起昨天的事,她定下神来,目光细细描摹过眼前人。
江饮设置为手机屏保的照片,昆妲也有,就装在相册里。收拾行李准备走的时候,她的四个行李箱被姐姐缩小成半个,连照片也筛减得只剩五分之一。
此后经历种种,她万般庆幸,还有照片可供慰藉思念,家人相继离去,从出生那一刻所积攒的爱意,都浓缩进一张张薄薄的纸片里。
“原来我们都一样呢。”昆妲唇瓣翕动。
在天涯的两端,遥远山海相隔,有可能沐在同一轮明月的清光下,看同一张照片。
你想着我,我也想着你。那时大家都没想过还能再见面,你盼着我,我也盼着你。
想伸手触碰,又不敢,怕忍不住抱你,吻你,怕就此分不开。
指尖悬在江饮鼻尖寸余,昆妲最终收回,察觉到她快要醒了,赶忙闭上眼装睡,翻个身悄悄拉开距离。
早饭后出发,目标是郊外的公墓园,昆妲注意到赵鸣雁换了一身黑裙子,餐桌上还有不知何时送来了一大束红玫瑰。
“我记得你妈妈最喜欢的就是玫瑰,那时候我在花园里种了一些,但始终长得不好。”赵鸣雁声音有点哑。
昆妲点头,“要我帮忙拿吗。”
她说不用,臂弯勾过把鲜花捧在怀里,拿上车钥匙,“走吧。”
江饮的瘦是遗传妈妈,赵鸣雁瘦,细高个,小时候昆妲就感觉她跟以前见过的家政阿姨不一样,她身上有股很特别的气质,如今岁月和财富加持,更提炼得醇厚。
没有太多花哨的饰品,耳环和胸针精致点缀,黑发蓬松微卷垂肩,手提包款式大气,价值不菲。
妈妈跟她不一样,妈妈喜欢所有鲜艳的,漂亮的,轰轰烈烈的,连吃饭口味都偏咸辣。如果妈妈还在,现在应该是什么样子呢,电梯里昆妲歪着脑袋想。
“大花裙子,高跟鞋,头发很长,烫染成蓬松的大卷。有时候也会穿旗袍,捏一把小扇子,对吧。”赵鸣雁回过头,“如果你妈妈还在的话,应该是这个样子。”
昆妲诧异回望。
电梯门开了,赵鸣雁率先抬步走出。
那束红玫瑰被安放在车子副驾,昆妲两手攀着前面椅背,想象妈妈坐在那里的样子,假如这辆车不是驶向公墓园,是去往郊外带湖的山体公园呢?
就像赵鸣雁说的,妈妈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
坐在副驾驶的白芙裳,穿条大花裙子,丰神绰约,明艳动人。
而不是眼前这般,小小的一捧装在罐子里。
赵鸣雁抱着花在壁墓前站了很久,骨灰盒上是白芙裳年轻时候的照片,估计也就二十出头,还是学生妹的脸蛋,已经赶时髦烫了头发,笑得很开,很得意。
江饮和昆妲等候在旁,乖巧不出声,远处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跑来,纸巾快速抹过额上汗珠,抬手哈腰跟昆妲打招呼。
还是上次卖壁墓给她们那大哥,昆妲留了电话,这次专门把他叫来。赵鸣雁要把壁墓退了,重新买卧碑。
“你上次说要换,我以为怎么也得等上几年,没想到这么快。”销售大哥跟昆妲说话。
昆妲摇头,“不是我,是我阿姨,我妈妈的好朋友。”
江饮看她一眼,这声阿姨倒是叫得顺口,昨天见面没叫,吃饭没叫,今天听说要给妈妈换卧碑,张嘴就来。
“真现实。”江饮小声吐槽。
赵鸣雁把花放在一边,已经伸手把骨灰盒从墙洞里抱出来,她越过众人,径直走到树下阴凉处一方石桌旁。
销售大哥很有眼力见,知道今天谁是金主,快步跟上去,手上拿的一卷图纸在她面前摊开。
“不用看了。”赵鸣雁说:“我要你们这里最好的位置。”
销售大哥回头看一眼,“只买这一个吗。”他记得小姑娘送来的是一对,夫妻来着,“两个人的话,买合葬要划算些。”
昆妲把地上花束捡起来抱在怀里,抬头看看被留在墙上的爸爸,觉得也合理。赵阿姨当年是妈妈带进家的,她是妈妈的朋友,又不是爸爸的。
“你爸的我帮你买吧。”江饮说。
昆妲想想说算了,“好破费,就留在这里好了。”谁让爸爸没朋友呢。
“也行。”江饮说:“壁墓其实挺好的。”人都死了,住得再恢宏也是白瞎。
“只是这样的话,你爸妈就得分开了。”
“反正已经分开好多年了,再说前阵子不是已经团聚过。”昆妲朝着树下赵鸣雁走去,“总之我是没有钱的。”
销售大哥还在介绍双人合葬位,赵鸣雁打断他,“就买一个,高处的,视野好的,你指给我看看。”
另一个就不管了,他亲闺女都发话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谁让昆志鹏没朋友呢。
十五分钟后,白芙裳被重新安置到山顶,火红玫瑰放置在鲜花摆台,墓碑还来不及镌刻上她的名字,赵鸣雁长久站立在碑前。
大风天,流云飞卷,时光倒流回十五年前她们初遇的那个夏天。
是蜘蛛精
昆妲第一次见到赵鸣雁是十一岁。
期末考试的前几个星期,有天早晨才刚从房间出来,刘阿姨就把她手牢牢牵住,她挣了两下没挣开,有点不高兴,“我不想给你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