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皱了皱眉,有些困惑于对方的意图,也不是很懂这个嘴上说着嫉妒自己的男生,为什么眼神却那么平静。
有些……让她想到魏青乔。
“所以呢?你觉得那副作品很好?”
她是知道那副作品被骂得有多惨的,此刻突然听人提起,眼里便下意识地多出了一分警惕,生怕对方是在阴阳怪气地嘲讽。
但李染的语气很真诚。
“对,我觉得非常好,你用在那副画上的配色十分巧妙。虽然名为山火,却并不着重突出火光,反而采用了大面积的暗色,将那种被困于火中无法逃脱的绝望和惊恐渲染得淋漓尽致。我自问如果让我以同样的主题作画,我做不到你这个程度。”
马屁听得多了,就有些无动于衷,虽然李染的神情看上去很真挚,但周祈也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随口说了句:“巧了,这副作品被人诟病最多的就是配色,没准你和我一样审美扭曲呢。”
说完,自嘲一笑,有些不懂自己干嘛要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谈这个,周祈从画板前起身,懒懒道:“不想画了,走了。”
她转身就要走,右脚刚刚抬起还不及放下,李染的声音便在她身后急急传来。
“周祈,那些评论都是假的,是程老师为了挫你的锐气请的水军,他们根本没有鉴赏能力。”
抬起的右脚放回了原地。
沉默地站着,周祈抬头看了看天空,大块大块洁白的云朵几乎布满了整个蓝天,看上去软绵绵的。她喜欢看云,云多的时候想象力也会跟着丰富起来,心情就会变好,就会觉得生活好像也没那么无聊。
“我知道。”
低下头时,周祈轻声道。
评论区里可以看到发布时间,那些批评的言论几乎都是差不多的时间发出来的,评论的内容也大同小异,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可是尽管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周祈还是觉得很郁闷,她想到艺术其实本来就是个人云亦云的东西,大部分人都看不懂画,哪些作品名气高,他们便夸几句以附庸风雅,而若是有什么作品被黑得人神共愤,他们也一定要去踩几脚以彰显自己的品味高雅。
而至于作品到底如何,普通人根本没有概念,圈子里的那些大师们又全是见风使舵的家伙,结果最后画来画去,作品到底怎么样,还是有钱人说了算。
她是周家的大小姐时,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过来拍马屁。
而当她只是周祈时,随便一个人都能买水军将她的作品贬得一文不值。
虽然很讨厌程达勇,但至少他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她现在的所有成就都建立在周家的光环之上。
没有了周家,有谁会关注一个十八岁的年轻画师?
谁又会有耐心去解读她画里的精神和内涵?
有时候周祈真的很想扒掉那层名为周家继承人的皮,让别人看看内里那个鲜活真实的自己,但是不能,“周祈”和周家密不可分,被扒皮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本以为在听到真相后,周祈会喜出望外如释重负,却没想到她不仅一点都不惊讶,甚至好像早有预料般,神情十分冷淡,这出乎意料的局面让李染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半天说出一句:“程老师其实很欣赏你,他知道你最近状态不好非常担心,我之所以会跟你说这些也是因为他想让我过来开导你。”
挠了挠头,李染有些笨拙地道:“周祈,你要不然回来和我们一起上课吧?”
当时周祈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离开了那里,后来回去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总是这样无所事事下去也不好,毕竟魏青乔一直都很努力,她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
所以还是做点正事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周祈给程达勇发了询问课程时间的短信,程达勇立刻给了时间地点,就在这周六。
也就是明天啊。
烦恼地揉了把脸,丢掉手中的雪茄尾部,周祈转身回到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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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后,四方市的大街小巷清冷了许多,就算偶有几个行人,也无一例外行色匆匆,只想快点躲进有暖气的地方。
从地铁站出来的魏青乔也不例外,昨天她将帽子和手套还回去后,今天便不得不仅靠着将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御寒,好在围巾还算厚实,将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也能暂时使双手逃离被冻僵的命运。
但出站口距离四方市美术学院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她只好加快脚程,卡其色的加绒短靴踩在水泥路上,发出了哒哒哒的急促声音。
“姐姐,买束花吧。”
正在她低头赶路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孩挡住了去路。
魏青乔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女孩,左手上挎着个藤编篮子,里面摆满了一束束包装好的满天星,以及一个用马克笔写着“满天星每束99元”字样的亚克力牌子。
女孩的小脸和小手都冻得通红,黑亮的眼睛却很有活力,带着朝气蓬勃的笑意,正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魏青乔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是遇到推销了,正要拒绝,女孩却已经机灵地从篮子里拿出了一束花,满脸热情地道:“姐姐,买束花送给男朋友吧,他一定会高兴的。”
四方市美术学院的对面就是一条小吃街,此时正值周末,所以虽然外面天寒地冻,还是有不少大学生们选择了出来觅食,沿街摆摊的几家早餐铺子前都站满了人,女孩正是其中一家摊主的女儿,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铺子后面的凳子上看看书,遇到有合适的顾客就跑过去卖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