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如此希望着的魏青乔在大厅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候机厅,正打算去找工作人员询问时,熟悉的面容撞入眼帘,她愣在原地,看着那个已经卸掉妆容,只穿着一件黑色宽大t恤衫的女孩。
女孩的出现突然,像地里长出来的笋,没人知道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等回过神时,她就那么生机勃勃地站在那里。
周祈有些别扭地将手按在后脖子上,清了清嗓子:“你在找什么?”
魏青乔没回答,和周祈一样,她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周祈心思灵泛,刚刚在旁边看魏青乔转来转去时她就猜到她是迷路了,便是好心道:“过安检去那边,过完安检再去候机厅。”
“嗯,谢谢。”
魏青乔轻声道,神情很平静,道谢完便直接转身去安检处,没有任何想多说的意思,她排队的时候,周祈就站在她旁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魏青乔,那个……你那个比赛,怎么样了?”
“……”
魏青乔有些惊讶,她一直都搞不懂周祈在想什么,她本以为她是过来道歉,她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但她还是道:“第一名。不过主办方说,因为政策变化,明年高考或许不能靠这个加分。但他们涨了奖金,第一名有两万块。”
其实不用说这么多的,但也不知是不是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经憋了很久,欣喜、遗憾、感慨,种种复杂的情绪已经完全超过了一个十七岁女生可以消化的程度,像所有正常人类一样,内心深处,她渴望着能将这些情绪与谁分享。
即便眼前的人是她刚刚才决定绝交的对象。
“嗯,祝贺你。”
周祈说,脸上带着真挚的微笑,然后她便站在原地,目送着魏青乔离开。
魏青乔很纳闷,难道她特地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那刚刚那场冲突呢?
魏青乔走到了安检口,想着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一方面觉得周祈莫名其妙,一方面又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算了。
她不再去想,摇了摇头,对着登机牌上的信息,朝候机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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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渐弱,暑假过去了。
周祈没回瑜城,而是留在四方市开始准备十二月份的艺考。
每天都要完成大量的基础练习,素描、速写、静物,有时候还要跟着集训班的老师去美术馆欣赏名家作品,分析构图和创作思路。
生活一下子就步入正轨,就像父母想看到的那样,每一天都过得忙碌而充实。
同样学业繁重的还有魏青乔,高三的学生很少有可以喘息的时间,如果有,对魏青乔来说,那多半是在中午,在大部分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时,她会去食堂独自找个角落坐下,食堂的菜有一种说不上难吃也说不上好吃的平淡感,她一边细嚼慢咽一边不由自主地开始出神。
小测验的频次越来越多、晚自习的时间越来越长,还有从疗养院打来的越来越频繁的电话。
在同学眼中永远都游刃有余的年级第一此刻摩挲着手机的边缘,眉间是散不开的忧虑。
她感觉自己就像课文里那个和时间赛跑的小孩,拼命努力着想要超过太阳,却只是做徒劳的努力。
奶奶也劝她看开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况且奶奶的年纪本就很大了——“八十多岁,死了也是喜丧,青乔到时候不能哭的哦”——老人家半带玩笑的声音浮现在魏青乔的耳边,让她眼底无法控制地涌上一层湿润。
亲人的离去是一场漫长的雨季,从六岁起就不得不面对双亲离世的魏青乔比谁都更清楚那种痛苦,也比谁都更不愿意再次面对那种孤立无援的处境。
当她像个物品被各路亲戚反复推脱之时,是奶奶,那个收养过父亲最终又被父亲抛弃的陈奶奶,义无反顾地将她接到了身边。
可是为什么好人却没有好报呢?
魏青乔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让一个好人患上不治之症,甚至要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病痛缠身,而不得不被困在疗养院,靠着止痛针和氧气面罩活着。
每次从疗养院回来,魏青乔都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只不过她向来沉默惯了,所以并没有谁注意到她的异常,顶多就是同班同学们在拿着题目去探讨时会发现,年级第一拒绝他们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但想想也正常,在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战场上,没有人有义务帮助自己的对手。
于是主动找魏青乔的人越来越少,本来就有些冷淡的人,这会倒显得有些孤僻了,三十五个同学里,唯一还能笑嘻嘻过去搭话的人,只剩下了楚潇潇。
“魏青乔,有个家教的活你想不想接?一小时两千。”
上午刚放学,楚潇潇便晃荡着走到魏青乔身边的空位坐下,习惯于先整理课堂笔记再吃饭的魏青乔头也不抬道:“抱歉,我没有时间。”
“也不要你多少时间,”魏青乔的同桌早就走了,楚潇潇鸠占鹊巢,侧身坐在椅子上,直面魏青乔,“再说那个人你也认识。”
魏青乔直接站了起来。
“麻烦让一下。”
从楚潇潇开始说话,她就大概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但是慢吞吞起身让开的楚潇潇并没有放弃,而是坚持着说完:“周祈通过四方美术学院的校招了,她家里想找个家教帮她补文化课,她说她觉得你挺合适的。”
至于为什么合适,楚潇潇没解释,倒是魏青乔停下脚,眉尖微蹙。
同在一个班近三年,两人的接触其实并不多,楚潇潇八面玲珑,看着好像和谁都关系很好,魏青乔却觉得她虚伪得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