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媳倒是觉得大嫂将东院的收支用度报得甚是清楚妥帖,颇有理家之才。”这倒是真的,她喜欢变着法儿让事情做起来更简单,却不喜欢一直重复同样的规程。对比之下,摆明了大嫂才是当家主母的更好人选。
“既然如此,她去管好自己那边的事就可以了。”李氏的嗓门一下子提高。
令娴听她语气不对,稍一思索,心中便有了些底。
“婆婆,我觉得大嫂不是不惜福的人。”
“你也和旁人一样,认定我在打压他夫妇俩是吧?”李氏脸上顿时罩了一层寒霜,“素宛进门的时候,大姐还在,你要是看到她婆媳俩当时的风光,哪里还会要我卖好给她?成亲三年连个子儿都没蹦出来,我没做主给劭言讨小的,她就该谢天谢地了!要她当家,等我躺进棺材再说吧。”
“婆婆既然这样说了,儿媳也不好多嘴,咱们不说这个了。”令娴若无其事地笑笑,换了话题,“这个月厨房的开支多了一些,听说是盐价上涨的关系……”
“原来你在这里!”
婆媳一同抬起头来,只见徐劭行双手抱胸倚在门口,看向令娴的神情,分明说着“亏我一顿好找”。
李氏笑骂道:“怎么?才这么一会儿不见妻子就着急了?怎么没见你粘为娘的这么紧?”
徐劭行微觉尴尬,用指腹蹭着鼻子,嬉皮笑脸地走近去,搭上母亲肩膀,不停晃动她微微发福的身躯,“我从小就这么粘人的,娘你自己忘记了!”
李氏被儿子一撒娇,什么坏心情都抛到天外去了,伸手戳着他的额头道:“肯定是因为那时候我还年轻,你这个好色的小鬼!”
“可不是?艳名远播,倾倒无数风流公子的李大美人如今依然光彩动人,只要娘亲你一踏出家门,谁不抢着一睹芳容那?”徐劭行说完就在母亲鬓边香了一记,还闭上眼作陶醉状,嚷着“好香好香”。
李氏被儿子哄得心花怒放,却故意板起脸,不耐烦地斥道:“休想拿在外头学到的花招对付你老娘!说吧,你又要干什么了?”
“我没有啊。”徐劭行无辜地道。
“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是闯了祸要家里去摆平还是缺银子花,老实招来!”这孩子自小聪明伶俐惹人喜爱,自己和老爷对他是百依百顺,现在变得这样懒散,也实是宠出来的。
“真的没什么啦!”徐劭行拉起令娴的手,感觉到冰凉指尖传来的轻颤,他心中微动,随即甩开遐思,用另一手指着账本对母亲说:“能不能先不要让令娴做这些?人家才过门没多久,就好几个晚上算盘打到半夜,我可是怪过意不去的。”
“相、相公……”原来他都知道,他半夜起来偷瞧的么?令娴脸像火烧似的,手稍一用力想要挣开他的钳制,却被握着更紧。
“我有没有听错?”李氏半真半假地讶然道,“我那人家闺女找上门来哭着喊着求他收房都不肯的儿子,竟然懂得心疼老婆了?”
“那个和这个又不是一回事。”徐劭行撇撇嘴,“根本没见过更没说过话的人,突然上门说要嫁给你,换了你能答应吗?”
“……我也一样吧。”令娴更用力地抽回手,看着上头泛白的印记。
没见过面,也没说过话,他和她不也一样?
令娴说得很小声,徐劭行却听到了。他有些慌乱地看看母亲又看看妻子,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解释的言辞。
“也不是这么说……我是说我没见过她,不过她找上门发花痴我不是见了她吗?后来还是让她走人了……哎呀我不是说你花痴!是我家去求亲的吧?你怎么会花痴……”
李氏这回是真的惊讶地瞪大了眼。
巧舌如簧,每每能把丈夫顶撞得血气翻腾的儿子,手足无措拙于言辞的模样,倒真是极少见到。这刚过门的媳妇儿貌不惊人也没多少情趣的样子,她还以为劭行最近待在家里,只不过觑准老爷不在可以趁机作乱,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如果这孩子能因为令娴的关系而踏实做人,她倒可以把吴家的丰厚妆奁、令娴本身的能干全放在一边,只纯然为娶到这么个媳妇而高兴。
而且,劭行只要认真起来,无论如何都能把那女人生的劭言压得死死,一辈子翻不了身。只有那样,她才是真真正正赢了。
“我娘对大娘的心结很深,如非必要,你最好别在她面前提起大娘,或者说大哥大嫂的好话。”
令娴瞥了他一眼——这人不会一直在外头偷听吧?哪有这么巧刚好那个时候进来?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耐,只是怕娘不高兴。她若不高兴,说不定就会克扣我零花钱,所以非要供着这尊财神不可。”
“我也并没有觉得很累。”令娴容颜暗淡了些,偏头看院中花木。
“你能应付,我明白。”他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两人已经联袂走到西院的院门,才轻声嘀咕道:“反正最后不会在这里的,何必特意费心去弄明白那些有的没有的,一点没有用嘛。”
“什么没用?”令娴刚刚只顾贪看树枝上两只麻雀唧唧唧打架,没注意他说话。
徐劭行讲出口就有些后悔,她没听见就正好,懒洋洋耸耸肩道:“没什么。”
“其实,大嫂很能干吧?”
徐劭行止住脚步回头看她,“怎么?”
令娴一边剥着手指甲一边道:“所有人都知道她心怀不满,但却没有抓到任何足以谴责的把柄,一应银钱花销也都控制得宜,决无浪费之嫌。婆婆说以前遭她怠慢,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