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娴还礼,“表弟别这么说,你送的那对木头小娃娃,我和你表哥都很喜爱。”
梓安有些意外,“那是西南民间的小玩意儿,我在市集上看见觉得合适,便收了放到贺礼之中,实在很不起眼,难为表嫂竟然记得。”
“礼轻情意重,表弟送的那些金银器具,我倒还真记不清楚了。”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在一旁的徐劭行看了但觉十分刺眼,走上去插进两人之间,摆出一副哥哥的架势,道:“梓安你回来了,一路辛苦,收账顺利吗?”
“还算顺利。难得劭行表哥会过问家里生意。”梓安勾起嘴角,不知怎的显得有些阴险。
徐劭行仿佛没有听进他淡淡的嘲讽,道:“旅途劳顿,不如你先下去洗个澡、睡个觉吧。”
令娴拉拉他的衣袖,轻道:“公公也刚回来。”
徐劭行往堂上一看,果然父亲正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睛,于是漫不经心地道:“爹,你脸酸不酸?不如先去洗把脸?”
站在一旁的徐劭言“扑哧”一笑,被妻子捅了捅腰制止。
“我听说你最近待在家里算是挺乖的,成亲也有几个月,恐怕又心痒痒地往外跑了吧。”
徐劭行一点都没有跑去外头胡混的意思,被父亲这么一奚落,自然更不想被他说中,刚要反驳,却听徐员外继续道:“那样也好,你要去就去,我懒得说你。这段日子下来,令娴对咱们家应该不再觉得陌生,梓安也已经回来,明天起,你们俩就合作把家里这几年来的账目理一理,年底之前,最好弄出一个大概模样来。”
“媳妇娶进门是为做我的妻子,要找账房先生烦劳您去别家挖角。”徐劭行冷冷地道,心中很是着恼。
父亲摆明了是看儿子没用就要拿媳妇开刀,令娴又不是工具,凭什么一声都不问地被他这样摆布?更何况梓安也是个未婚的青年男子,安排孤男寡女一起做事,谁知道外头会怎么乱嚼舌根?
他心中不住抱怨,却完全没有想到,最能反对父亲将家中账目交给媳妇的理由,该当是令娴“很可能”不会在徐家待太久。
徐员外嘲讽道:“做你的妻子?你是说每天坐在房里,等你十天半个月回来和她见个面吗?”
“才没有那样!我每天都和令娴呆在书房,家里上下都可以作证!”他大声反驳,还抓了妻子的手不肯放。
这回轮到大嫂素宛捂嘴闷笑,令娴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
徐员外颇惊讶地看向妻子求证,李氏含笑点头。虽然儿子呆在家里也没见有什么建树,但总比在外头胡来要强。她是不知道媳妇是靠什么本事令儿子收了心,劭行每天几乎小鸡跟母鸡一样绕在令娴身边打转,也是事实。
徐员外也没有料到小两口会相处融洽——他为劭行求这门亲事,本来就不是出于这层考虑,两人关系好,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绑住令娴为徐家效力的一种资本而已。如果令娴对徐家生意无益,他可没有什么心情关注儿子是否真的重视这媳妇。徐员外又朝面红耳赤地令娴那边看了一眼,心想这女娃虽然算账是一把好手,情事上仍被自己儿子调弄得服了软,可见劭行在脂粉堆里打滚还是有些用处,也可以由此看出,媳妇对周居幽不是多么真心。这么想着,徐员外对这房媳妇,又多了些轻蔑之意。他心思百转,口里却只是敷衍地对徐劭行道:“既然你要和令娴待在一块儿,就也和梓安一起打理账目好了。”
徐劭行张大嘴,满心不情愿。算账?老天,饶了他吧。
令娴知道徐劭行是那种看见数字就头痛的人,怎么都不可能面对眼花缭乱的账目而不感烦闷,因此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对公公道:“我和梓安两人就可以了,劭行就由他去吧。”
这种形同看轻的措辞,却勾出了徐劭行不服输的劲头,他大声道:“我可以试试看!”
厅堂上诸人面面相觑,简直惊骇了:谁都知道徐家老二因不肯沾手家业挨过老爹多少次打,现在只是为了能够待在新婚妻子身边,竟然主动要求整理账目,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吴家小姐是不是给他下降头了?
令娴对此倒是显得淡然——按她对徐劭行的了解,估计坚持不了几天。
果然,玩,结果在清脆的珠算拨动声中宣告溃败,没到吃中饭就抱着所有东西逃离账房,之后再不肯靠近半步。
徐员外精明严厉,对账目记载多有挑剔,因此虽然薪酬不错,账房先生却在十年中换了五六任,如今在做的这位老杨算久的,是六年前徐员外从外省礼聘而来。今年老杨的独子生了对双胞胎,他急急忙忙想回原籍抱孙子,因此要在年内完成交接。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令娴与梓安总算完成历年账目的大致理清。在徐员外的不断要求下,下一年的簿记将全部改成令娴所创的吴家模式,但是两家涉及的生意不同,记账办法自然也要做相应改变。令娴以米铺的上个月收支账册为例,将自己经过修改的“龙门账”设想,详细地对梓安一一予以说明。梓安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问题连珠炮似的向令娴抛过去,两人兴致勃勃地在讨论中随便用了午饭,到了初步达成共识的时候,夜幕早已低垂,徐员外也早已放弃派人催他们一同用膳,只命厨师随时等着另外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