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名为阳梅,是东坊一户米铺商人的娘子,事发当日清晨出门,她每日都步行去南坊菜市买当日新鲜的食材回家烹饪,当日菜市的鱼贩与菜商均对她娴静的模样有所印象。最后一名见过她的人,是荒宅附近的一位乞讨的老人,当时他就在附近巷子的土地庙门前闲坐,他信誓旦旦地说他亲眼看见两名娘子走进那间荒宅,其中一名就是那死去的阳梅。
“两名娘子?”乐文青问道:“他可有描绘另外一名娘子的模样?”
“他说那娘子穿着红色圆领袍子,但又带着长笼纱帽,从头挡到了脚踝,压根看不清模样。这老者头晕眼花,他但能确认自己见过死者,因为阳梅身上穿着惹眼的翠绿衣衫。”
“红色圆领袍子?因此你才认为此事与红鹤相关?”
“的确如此。想新会县城里,还能有谁能比小娘子更爱穿男装?恰好还是她被掳走当日所穿的红色!”
“他可曾听到过荒宅中的异响?”
“这个我也问过,那两名娘子进入后不久他就去了别处乞讨,他不曾注意到,也没有再见过那名带笼纱帽的娘子离开。直到傍晚,他再回到土地庙歇息的时候,那荒宅大门敞开,他走进去才见到阳梅的尸身。”
“打开门也许是为了引人进去。”燕林在一旁分析道。
“要用削尖的木剑杀人,一名小娘子又如何能办到。那老者大约是看错了吧。”毛虎也在一旁揣度:“还记得几个月前红鹤小娘子破获的那起妙音坊花魁毒杀案?那阴险的鼠辈就是假扮一个女人呆在青楼里好不快活。我猜是凶犯掳了红鹤之后,和她换了袍子,再冒充她出现。”
“花魁案的鼠辈手无缚鸡之力,先天不良就如同女人一般,因此他才能假扮女子不被察觉。”乐文青摇摇头:“与这次的案件不同,一个身体强健的男子无论怎样打扮都无法扮成女子那种迎风无骨的步态。若你与巫柯,若要扮成女子走路的模样,那着实会吓坏不少人。”
“我猜想那荒屋里,早已有一个男人在暗处伺机等待了。”巫柯紧接着说:“可我将那屋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例外都只有枯叶积尘,没有任何痕迹。”
“和农舍一样,他不会留下多余的线索。”乐文青动手为自己倒了杯凉茶,他将茶一饮而尽:“我明日与你再去查探一遍,眼下我只是希望,今夜不要真的应验了预言再多死一人。”
话音刚落,门外一神色慌张的衙役跑了进来,见到乐文青四人都在,便结结巴巴起喊起来:“又死了一人,大人——东坊又死了一人!”
乐文青双手一颤,官窑茶盏瞬间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慢慢说!”巫柯失声吼道:“说清楚,怎样死的?”
“是……是山神诅咒应验了。”那衙役浑身颤栗地趴在地上。
“我问你是如何死的?意外?火烧?还是刀伤不治?”乐文青失声问道。
“回大人话,是溺亡。”
一旁巫柯大惊失色,上前一步,拧起衙役的衣领喝道:“告诉我,死者是男还是女?”
那死者就躺在靠近岸边的一块巨石上,浸透的灰色衣袍来看是名健壮男子,肤色惨白,面上没有胡髯。白烛与烧纸的铜盆均在河岸靠内干燥的地方。同样他的身上也有一封信。
“可知死者是何人?”
范社低头只顾忙自己的:“只知是个男子,三十岁上下,身体康健并无残疾。”他打开自己随身的皮箱,将皮革手套拿了出来。范社比所有人都更早到现场,义庄位置就靠近护城河下游,每日由河中流水洗涤从尸身上所沾染的污秽之气。仵作脸色蜡黄,举止僵硬呆板而且沉默。有时候巫柯会觉得那范社真是比死人还更像是死人。
“你且先去查看他身上是否有证明身份的物件。”乐文青说道。
巫柯将鞋脱下,赤脚蹚水走到巨石边,他先将信纸拿下,再伸手去男尸怀中摸了半天,对乐文青摇了摇头。
“凶手连半文钱都不曾让他留下。”他说着又走上岸,将手中的信纸递过来。
乐文青接过信,拆开一看,不出意料地写着:“辛未月,辛卯日,火咒。”
“这厮果真是要纵火?!”巫柯怒道。
“死人似乎并非死于溺水。”范社已将尸身拖回岸边,一边用手按压尸体一边说道:“若是在水中溺死,他应当腹部肿胀,按压时有水从嘴鼻中淌出。但你们看他腹部扁平,虽然衣衫尽湿,鼻腔与口腔中却不见有积液或河中泥沙。”
“范先生现在可能知晓他的死因?”乐文青问道。
“我只能一试。”范社朝他行了一礼:“还请大人将围观的百姓驱散,让我在此检验尸身,被人围观对逝者有所不敬。”
乐文青看了看四周,果真已有不少老百姓三三两两地聚在河岸远处观望。
“毛虎,先令人在尸身周围支起帷布,叫不良驱散这些好管闲事的人。”乐文青怃然不悦。
“大人稍等。”巫柯急忙说道:“待我先去查探这里是否有什么目击者,也许有人曾见过什么。”
半刻钟后,巫柯果真领着位穿粗布胡服的老年男子走了过来。乐文青见他年纪五六十出头,脸上蓄长长的黑须,虽然身材粗壮,肤色黑里透红,却有一张圆圆的苹果脸为他徒增了几分憨厚。
那男子行了一礼,说道:“小人徐皎,新会县河道渔民。今日申时,小人独自撑船从渔市回家,路过这主河道时曾见过一人在这岸边摆放白烛与铜盆。不过当时并没有见到尸首,加之山神节将近,小人还以为是某位后人在祭奠先祖,因此并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