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父亲会提到,在人生的最后几年,祖父是如何艰难谋生,如何带着祖母和自己凄凉地四处周转。
小时候的贝琪一直以为有两个祖父,一个富裕,一个贫困,长大后的她才将这两个祖父通过一个恐怖故事联系到一起,联系成一个人。
在那个恐怖故事里,祖父发现了家人的秘密,他们要将别人的脑袋砍下来,换成自己想要的脑袋,并且他们希望祖父与他们同流合污。
祖父无法接受这一点,于是离开了那个家,也从此离开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贝琪相信这些故事并不是虚假的,而是真实发生过的,虽然她并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祖父从那个家中带走的所有东西几乎都变卖了,唯一没有变卖的是一把短剑,名叫赫若利那之剑,贝琪觉得那把剑看上去十分普通。
父母告诉她,这把剑是英雄之剑,与若魔法师同时代的屠龙英雄赫若利那就是握着那把剑杀死了世间最后一条恶龙的,祖父曾有遗言,要将这把剑赠给阻止了换脑的人。
贝琪还知道,在故事里为了换脑要砍别人的脑袋的人是呈家的人,尽管这一点从来没有被父母明确证实过,可是当父亲回忆自己的童年时代是如何随祖父母四处流转时总是用一种怨恨的腔调说:“呈家……呈家!”
父母不知道的是,听了这些故事,贝琪有时会在晚上做噩梦,梦见自己来到了呈家,开启了将别人的脑袋砍下来的生活。
醒来之后的贝琪也会嘲笑自己,她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尼拉特拿德会将梦境里发生的事作为她潜意识里的恐惧拿出来。
其实自己一直是羡慕的吧,羡慕故事里呈家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与此同时,自己又深深讨厌着那个羡慕着呈家的自己。
“我应该像祖父那样,宁可衣衫褴褛,也绝不做砍下别人脑袋的人!”贝琪对自己说。
“盖文,和我约会的时候你怎么不专心致志?”布琳佯装生气地问盖文。
盖文说:“我没有专心吗?抱歉,你讲了什么?”
布琳退后一步,这时她是真的生气了:“你之前在想什么?”
盖文移开眼睛:“还是艾维斯的一些事——”
“又来,”布琳怒气冲冲,“你去和艾维斯过去吧。”
盖文说:“布琳,你知道我对艾维斯没有那个意思——”
“我什么也不知道!”布琳走开了。
但她走开了后不免后悔,她其实相信盖文对艾维斯没有特殊的感情的,可她控制不了她的脾气。
“盖文、凯瑟琳,你们是我在世上最珍视的两个人,”布琳在心里想,“我多么希望,我们可以心无旁骛,开开心心地天天在一起。”
可是做不到,盖文做不到、凯瑟琳做不到,就连她自己也做不到。
“我一定要成为这世上不多的大魔法师之一,只有这样,我才有望竞争家族继承人的位置。只要我成为了家族族长,那么盖文就不用再思考如何讨好艾维斯、凯瑟琳就不用再作为间谍掩盖自己的心意了,我们可以赤裸以待,到那时……在好好地在一起。”布琳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艾维斯已经不记得他的父亲死时是何种表情,但他还记得,在他失去父亲后,铭家的人是如何轻视他的。
这种轻视一直持续到他被认为是个魔法天才为止。
因此,艾维斯不太喜欢铭家其他人的陪伴,比起他们,他更能接受盖文景。
可是后来盖文景告诉他,如果不是因为上面的人的要求,他不会陪伴着他。
这时艾维斯突然记起,丹尼尔曾经告诉过他,盖文景之所以跟着自己是因为力量。
当年父亲死时,那么多人厌弃自己,是因为力量消失了吧?
因此那天在那个房间里,他选择了杀死盖文景,因为比起盖文景,他更需要力量。
今天是杰西明死后一周年。
艾阿娅前去为她扫墓,她带了一篮子蜂蜜松饼,放在杰西明的墓碑前。
“杰西明,你走之后事情有在按部就班地推进下去,不过我依然很想你。”艾阿娅低声在墓前说。
在陪杰西明说了一会儿话后,艾阿娅起身准备离开了,这时她看见远处克里斯托准备走来的身影,于是又立在了原地。
“你也来看望她了?”艾阿娅招呼道。
“嗯。”克里斯托应了一声,将带来的一捧花放在杰西明的墓碑前。
“艾阿娅,你告诉我,我错的到底有多离谱?”克里斯托开口问道。
艾阿娅皱眉道:“你怎么突然会说这样的话?这不像你。”
克里斯托笑了一声:“不像我吗?确实,曾经的我从不认为自己会有‘后悔’这种情绪,但现在的我真的迷茫了。过去的几年里,我一直在为家族付出,为此几次跟杰西明和你对上,现在却常在想这是否值得。”
艾阿娅说:“你不觉得我忘恩负义,对不起家族的栽培吗?”
克里斯托问:“有人这么说过你吗?”
艾阿娅点了点头:“家族的人差不多都是这么想的。”
克里斯托说:“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我知道,你恨这个家族,所以我从来没有强求过你。但我仅仅把你看作一个对家族心存不满的怨恨者,是不是也并不正确?艾阿娅,你告诉我,你和杰西明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艾阿娅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的确讨厌家族,也正因此,过去的我常在想,我讨厌家族是否正确,就像他们说的,家族到底养育了我,于是我翻看了很多书,书告诉我,家族干的事不对,但是书从来没有告诉我,究竟应该如何应对家族。告诉我这一点的,是杰西明。她讨厌家族,她就选择了反抗,她反抗家族,是为了所有人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