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笑容不变,果戈里摘下头上的帽子,“没关系,哎呀,你也不过是神的拥趸而已。”
他的话语声极轻,被盘桓在海面上,猛烈摇摆、撕扯着一切的风拽得七零八落,无人能听清。
“如果当我见到你的神。”
“……”
小丑高高抛起他的帽子,轻浮又不乏敬意地向一切异常的伊始地致礼,他轻轻弯下脊背,又在下一刻恢复挺拔,他如同献祭自身般地张开手臂、不再说话,演绎一场无人观赏的默剧,下一秒从他的披风下飞出数不尽的白鸽,它们被飞在天上的海鸟捕食,落下凌乱的沾染血迹的羽毛。
……
通过隐蔽渠道秘密进入横滨的果戈里开始行动,虽然有挚友在暗处提供情报和帮助,但他的行动显然没有什么明确的针对性,经常这里稍微一撩拨,然后就藏起来再不作声,以至于市警只认为是有学生恶作剧或是刚出道的小混混没经验,而包括横滨本土的异能组织都未有察觉出异常。
他躲藏在暗处,看着所谓‘全球灾难’及‘末日’之说愈演愈烈,由于各国政府都并未压下这样的舆论,导致底层民众产生恐慌情绪(还有心怀不轨者操控舆论),各种平常不大出现或者说是暴露在民众面前的恶劣现象变得层出不穷,有的精彩得令果戈里也抚掌赞叹。
连着看戏许多天,而实质行为连拱火都没有,远在欧洲同样经历相似这一切的同伴也没有催促。
果戈里看着那些人们,那些惶恐不安的人们,那些自暴自弃陷入绝望困境中的人们,那些平常高高在上、哪怕处在这个特殊时期也同样傲慢地俯视蝼蚁们为生活而费力奔波的人们,还有那些……
那些已然放弃一切抵抗心理,不仅坦然地大肆享乐,还在各个平台上告知人们──他们的努力无用、反抗无效、他们所做的全都没有意义,也永远无法真正达成或做到什么的渣滓们,除了狂妄目空一切的高干子弟和公知们,还有部分于政府中任职的高层人员,就连天皇都被报道有不当行为,不过那些事最终被推给了另一个在场的皇族。
末世的消息被大肆宣扬开来,致使哪怕最底层的人们也留意到这份不安定。
果戈里行走在这个国家这座城市最贫穷的地方,原本只是想来看一眼,可穿梭过破败无比的街巷,看到一位年老的阿婆背着破损的背篓,她已太老了,行将就木,曾年轻挺拔过的身躯萎缩佝偻,脊背不正常地拱起,站着时还没有十岁的孩童高,脸上手上全是堆积到一处的褶子,肤色深深。
一棵小小的包菜从她破烂的背篓里掉出来,砸在地上滚了几圈,阿婆想去捡,可她的腰已弯曲到极点,无法再继续弯折下去,就像是一把被用力拉伸到极致的简陋无比的弓,也许下一秒就会断裂。
果戈里看着她尝试了许多办法,最后颤颤巍巍地似乎要跪倒在地去捡它,他脸上是不变的笑容,步伐十分轻巧地走过去,帮她把破损沾灰的包菜捡起来,放在了阿婆的背篓中。
他对上一双虹膜褪色过后显得过于清透的眼眸,老阿婆蠕动了几下嘴角深深下拉、布满苦难痕迹的嘴唇,没有向他说什么,果戈里也不在意是否会被感谢,直接转身离开,但又折回来站在隐蔽处,看着阿婆最终还是跪在了地上。
她双手合十贴近额心轻微地晃着,就像是在拜寺庙里的佛。
可他根本没有从充满苦难不幸的世间拯救她,只不过是从落满灰埃的地上为她捡起一颗包菜。
这是这一个国家这一座城市中极为微小的一幕,可是在全世界范围内还有无数这样的人们,他们老弱,他们无力,他们已经被时代所抛下,成了现代社会所不得不背负的重压──尤其日本因人口老龄化问题严重,资本转移矛盾,被洗脑的年轻人极为仇视憎恶作为‘拖累’的老人,那么在全球范围的灾难来临时呢?他们又将迎来怎样的未来?
人就是这样的存在,近乎本能地追求着利益,哪怕受过教育,有着所谓崇高的理想,而不论身份地位,其实都一样首先考虑着个人的所失所得,并将一切失败和不公的原因都转移到他人身上,只需要一个借口他们就能心安理得。
真正理想崇高的人太少。
真正知行合一的人太少。
伟大的人曾经成功过,他们带来了理论,带来过一个时代,但那个有无数人怀抱热忱、真正为人民、试图解放全人类而付出全部努力的时代大剧目早已落幕,就连那个国家经历衰败与苟延残喘,最终还是告别了。
荒凉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果戈里静默着,那些人们不论好坏还是什么,都被这个社会和配套的人文思想所束缚着,哪怕不同的思想碰撞,可它们都有各自的局限和目的,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自由,弱小的人会被牺牲,强大的人也似乎背着枷锁,而中间不上不下充当工蜂的人还有太多。
他也是被思想束缚着的人之一,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诞生在由人类构建而成的社会当中,他所接受的一切知识和理论都如同无法解开的丝线般缠绕在他的灵魂上,是有它们才塑造了他,他不愿意见到世上悲惨的那一幕,也不喜欢杀死他人,可似乎要追寻什么,就必须要要付出代价。
只有他的意志想抛开束缚、真正自由。
果戈里弯着唇角,脸上的笑容深深,却似乎在叹息,“如果当我见到你……”
他是追寻着有关神的传闻而来的,如果当他见到神,也许会向对方索求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