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知道的必要吗?”陈茉漫不经心地说,“同事关系而已,异地,还不是一个部门。”
“冰山。”江峰感叹说,“我的外号没取错。”
这个外号传播很广,并不只有江峰这么认为,陈茉在男同事之中的风评是出了名的冷淡,但是她在女同事们的口中又是另一个样子——人很好玩爱吐槽,常常有惊人之语,也很合群,经常参加聚餐和活动,和大部分有工作联系的女同事都很处得来。
陈茉并不在乎自己的风评两极分化,反而可以毫无愧疚感地承认,她确实双标,对待同事的态度不同。
但双重标准并不来源于性别,而是自身体验的直接反馈,用人话来说,就叫做你给我脸,我给你脸,你什么态度,我什么态度。
女同事对接工作时更客气更有礼貌,更愿意考虑对方处境,文件梳理的更细致,而男同事能做到这些点的概率相对较低。
并不是说所有女同事都好所有男同事都不好,哪个性别都有讨厌的人和很好的人,陈茉对事对人不对性别,但是却形成了这种分化的印象,她也没有办法,这是她感受到的客观概率。
多数男人浑然不觉,他们总是能坦然地说出一些令人不舒服的话,然后惊讶地发现陈茉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容忍,而是尖刻平静地反击。
在某些工作环境当中,任务的分配似乎天然带有性别属性而不是个人属性,陈茉会指出并且拒绝这一点。
就比如说在参与展会时,负责人会安排男同事搬货和协调场馆,让陈茉和女同事打扫展位卫生、订餐订酒店和布置展厅。
陈茉找到负责人,很诚恳地说:“王总,我实在不太擅长这些,怕影响效果,要不我去搬货吧?或者我来做场馆协调,这个我擅长。”
如果负责人只是让她按任务分配尽量去做,那么陈茉也会接受,出来打工不好挑三拣四的,但是负责人的眼神和下一句话让她如鲠在喉。
那是一个震惊和不可接受的眼神。
“你一个女的有什么不擅长的,在家都不做家务吗?”
陈茉不接受这种震惊,硬邦邦地回答:“不做。”
“那你以后嫁不出去。”负责人说,“不会就学,不然以后你们家谁搞装修?我家都是我老婆弄的,知道不?”
陈茉只是回答:“这不是我岗位要求的技能。”
负责人不是陈茉的直系领导,而是展览临时小组的领导,复盘时狠狠告了陈茉一状,陈茉的直系领导因此找她谈话,不过谈话内容却不是批评,而是走个过场,顺带一起吐槽。
直系是位女领导,无语地说那个王总平时有意无意把一些边角任务安排给她,即使他选的那个男的把事情做得一塌糊涂,也不想把机会放出来给别人。
“只是我不好怼他,陈茉,干得好。”
陈茉咧开嘴笑了一下,同时心想——原来她并不是格外敏感的极少数人。
职场中的女性难免有着能感受到“玻璃幕墙”和“潜在规则”的时刻,她们常常会感到不舒服,只是她们往往不说罢了。
不说,不代表不存在,房间里的大象,它沉默地站在那里。
陈茉有一项让她非常头疼的日常工作,那就是每周定期的经营汇报,因为要抄送董事会和股东会,所以CEO非常重视。
事情不难,但是数据和报表收集却总是特别麻烦,特别是上海分公司的数据。
公司把各个模块拆开,分散各地,节省成本,总部和运营中心放在人力资源最便宜的江城,市场中心放在上海,产品研发则放在教育资源比较丰富的南京。
江城的数据和报表陈茉可以亲自去催,催不到就站在人家电脑后面发射哀怨眼神,软磨硬泡使出十八般武艺,但是南京和上海就鞭长莫及了,只能在线上一遍又一遍地询问。
上海市场部和销售部的这几位大哥大姐总是特别难抓,交个表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动不动就玩消失,陈茉隔着网线找不到人,恨不得顺着长江游到黄浦江去敲他们的窗户。
直到小余来了,一切终于不一样了。
小余是两三个月前刚进上海分公司的数据分析师,新入职没多久就主动在OA系统里面找到陈茉,客气礼貌地自报家门:“你好,以后我来负责上海这边每周的数据汇总,请问有报表模版吗?有什么具体要求?每周提交时限是什么时候?”
小余的头像是一只蹲在绿草坪上毛茸茸的小兔子,可爱的头像在陈茉电脑屏幕的右下角闪烁起来,陈茉头一次在上海分公司遇到讲话这么有条理的人,差点热泪盈眶,热情地打招呼:“小余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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