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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喧闹的学校一旦没有了人,高大的建筑物就像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一样,操场空得吓人,也黑得吓人,可供照明的只有远处路灯散发的幽幽白光,和两人手机开启的稀薄光线。这种情况下,姜渺那句“分头寻找”怎么也说不出口。
两个人在操场上找了一圈,“平安”“平安”地唤个不停,回应的却只有不知何处吹来的寒风,带着潮湿的水汽,在夏夜里也让姜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动声色地离郑予安更近了些。
郑予安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两个人的距离缩得更短,手臂都几乎贴在了一起,隐约的热度在衣服似有似无的的摩擦之间传递。
遍寻无果,姜渺想去教学楼后面寻找。那里黑得更彻底,她心一横,打算拉着郑予安的胳膊就往里冲。
手还没碰到他,他的手机却响了。
一通电话之后,郑予安的面容带上了几分轻松,带着点如释重负之感,对姜渺笑着说:“平安找到了,就在小区里呢。”
姜渺也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向他埋怨道:“养小狗怎么可以这样粗心?回头你跟堂哥说一下,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放心,已经说过了。”
卸下心头的重负,两个人一起往来时的方向走,没有之前的急切,反而用散步一样的步调,徜徉在黑暗的校园中。
四周静悄悄的,两个人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在空旷的操场上回荡。
姜渺忽然说:“恭喜你考上北大。”
她主动提起这话题,郑予安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清隽的下颌在黑暗中动了动,眼神垂落在两个人并行的脚上,竟有一丝委屈之感。
过了半晌,他才说:“我以为我们会一起去的。”
身边传来一声浅浅的嗤笑,姜渺说:“谁跟你约定了这件事?再说不去北大又能怎样,难道人生就会毁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郑予安连忙说,“你做任何决定,想去任何地方,我都尊重且支持你。但是我只是担心,你做这样的决定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迫于一些不得不屈服的理由。”
姜渺心底最隐秘、最脆弱的地方被戳中,本能地想要筑起围墙,用冰冷的言辞去保护那流着血的伤口。她不客气地说:“你懂什么,少揣测我。”
气氛又一次僵持,姜渺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到了围墙下,再次翻过去。
这是学校的东墙,围墙外的砖道已缺损多年,最近才开始翻修,刚铲了旧砖就遇上连日的大雨,原本铺砖的地方全被浇成了泥。姜渺怀着心事,动作也急切了些,一不留神,落地的时候竟脚下打滑,仰面摔在了泥地里。
疼倒是其次,后背被泥水浸润的感觉更是不妙。姜渺龇着牙,看见郑予安很快从墙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焦急地问:“没事吧?”
他伸了一只手要拉姜渺起来,姜渺却躺在地上半天不动,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姜渺觉得很烦。
后背已经彻底被泥水浸湿,头发上也一定沾了大片泥。她能想象到,她顶着这样狼狈的形象回家,一路上要收获多少怪异的目光,在浴室里待多久,才能将头上身上的泥泞洗净,而这身沾了泥的衣服,又有多难洗。
而正在看着她的这个人,目睹她的一切狼狈,却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凭什么?
凭什么摔跤的只有她?
凭什么他总是这么从容?
凭什么他干干净净,而她一身泥泞?
凭什么他可以去梦想的学校,而她却只能被现实绊住脚?
凭什么他们一样聪明,一样努力,而他前途光明,她茫然无路?
那股被压抑在心中,本想就此熄灭,却一直幽暗燃烧的火,在此刻忽然无风自长,烈烈燃烧着席卷了所有情绪。
姜渺半天不接他的手,眼神还越发古怪,郑予安以为这一跤摔得太狠,她痛得起不来,于是更加着急地探下身子,主动去拉她的手。
姜渺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不是借着他的力起身,而是用足了力气将他往下拽。
郑予安重心本就下移,被她用狠劲一拽,猝不及防就歪了身子,摔在了地上。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覆上一个人影。
偏要,把他弄脏。
像闷烧的火焰急寻出口,姜渺的嘴唇,狠狠压在了郑予安的唇上。
有些微凉意,却又很柔软的唇,因为压上去的力度太大,磕到了牙齿,两个人都有些痛。
郑予安骤然睁大眼睛,呼吸停滞,心跳漏拍。
一个带着潮湿的水汽,和泥土的湿腥气味的吻。
甚至都不能算是吻,因为技艺的生涩,只懂得强横地碾压,却在分开之后,两个人都在对视中都红了脸。
姜渺亲完才后知后觉感到羞意,心头热烈燃烧的火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熄灭之后满是无措的余烬。
她猛地放开郑予安,坐在地上抱住双膝,头偏向另一侧,心里在疯狂尖叫。
她竟然,强吻了郑予安!
感觉到身旁的人也坐了起来,姜渺悄悄偏头看他,见他红着一张俊脸,一只手摸着嘴唇,似乎在迷茫,又或是在回味。
察觉到她的视线,郑予安回望着她,缓缓眨了几下眼睛,问道:“你为什么亲我?”
“还能是因为什么。”姜渺心里千重浪起,面上却作出满不在乎的从容模样,挑着眉反问道,“你会因为什么亲一个人?”
“因为……”郑予安像被勾了魂,目光不自觉移到她的嘴唇上,饱满的两瓣唇,在刚才的碰撞中染上嫣红,那柔软的触感还留在自己的唇上。他喉结滚了滚,说:“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