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几位谈笑风生的国主们也收起客套话匣,面色凝重盯着棋台上的战局。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姜玉竹感到如芒在背,额头和鼻尖渐渐浮起一层薄汗,执子的手指隐约微微发颤。
可她对面的兰溯依旧是冷淡如冰,好似一块儿会喘气的冰山,对周遭的一切都冷漠淡然。
慌乱中,姜玉竹下了一步错棋,顿时引起周围一阵嘘声。
兰溯面无表情,手中黑子如一柄寒光凛凛的屠龙刀,毫不迟疑斩断了她的白龙尾。
姜玉竹胸腔里的心在疯狂跳动,极度慌乱无助中,她下意识抬起头,目光搜寻起让那个让她感到安心的人。
她殷切地望去,发现端坐在高台上的太子正静静注视着她,二人目光在半空中相触,如水波荡开层层涟漪。
太子沉静如水的双眸让姜玉竹慌乱的心神稍稍安定。
她瞧见太子扬唇笑了笑,男子世无其二的皮囊笑起来煞是好看,男子抬手勾了勾他挺拔的鼻梁,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目光意有所指。
姜玉竹神色一怔,缓缓蹙起剑眉。
犹记得她有一次和太子对弈,二人从正午一直下到深夜,最终还是她险胜一筹。
就在姜玉竹洋洋得意收起棋子时,太子伸出手勾了勾她的鼻梁,眼尾噙笑问道:
“孤曾想拜李仙人为师,李仙人同孤下了一局,断言孤不适合做他的传人。孤百思不得其解,李仙人何以认定少傅能够继承他的衣钵?”
也许是经过酣畅淋漓的一战,最终是她侥幸胜出,姜玉竹的心情很好,她扬起剑眉,笑着道:
“因为师尊择取弟子,从不看棋技。”
“哦。。。那他看什么?”
姜玉竹指了指自己的心,眨了眨明亮的眸子,故作神秘道:“看心啊!”
见太子那张冷肃的俊脸上难得露出不解的表情,她莞尔一笑,遂解释道:
“尊师曾说,下棋不过是为了消遣时光,若是当局者沉迷于胜负,就失去棋道本身的乐趣。臣与殿下不同,臣在下棋时,享受当中厮杀的惊险,步步为营的巧思,抓住机遇翻身的快意。在臣心里,没有输赢,只有享乐。师尊认为臣这种享乐之心最为可贵,所以就破例收臣为传人。。。”
四周嘈嘈杂杂的声音钻入耳朵,姜玉竹恍然醒悟,眼眸中慌乱的水波渐渐恢复平静,她长出了一口气,心平静气注视棋盘上的局面。
是她被求胜执念冲昏了头脑,丢掉了自己的棋风。
与此同时,围观人群的议论声杂沓而至,有人冷嘲热讽,有人摇头惋叹,亦人感到有愤愤不平。
“看来金乌这局又要输了!”
“哎。。。困兽之斗,不过是垂死挣扎!”
“七公主从那个寻来的毛头小子,空有一副漂亮皮囊,却是个草包,这下咱们金乌可真是鸡飞蛋打,输了面子又丢了城池!”
“嘿,瞧你口气大的,那毛头小子抽到的可是打遍六国从未失手的棋仙兰溯啊!要说北沃国主真是捡到宝了,凭借兰仙人战无不败的棋技,不费一兵一卒,就从几个领邦赢走不少肥沃城池,短短七年,曾经屁都不敢放的北沃竟成除匈奴和金乌之外最大的邦国。”
担心围观之人的胡言乱语会扰乱赛场上的少年,乔黎狐眸色一沉,转过身寒声道:
“你们再多言一句,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闹闹哄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彼时,场中的姜玉竹松开紧促眉心,她突然抬手落下一子,扬唇笑道:
“兰溯兄,该我追缴你的黑龙了。”
随着白子落盘,霎时间,瓦砾虫沙皆变为风云雷电,断尾白龙飞天重生,气势逼人。
破天荒地,兰溯那张无喜无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是这个人或许是太久没笑过了,唇角笑意显得如此割裂,就好像一尊本没有表情的瓷人忽然笑起来,说不出得诡异。
“有趣。。。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