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鸣鸢就这样静静躺著,精致的眉眼不见先前柔弱,惟剩清棱棱的利色。
与此同时,她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似是拿捏不准的疑惑来。她迟疑想著——
难道装得太过瞭?
“中原人喜欢熬海东青,但总是熬不成功,被喙叨个半死,他们压不住烈鹰,就平白折去鹰的翅膀,最后两败俱伤,阿鸢知道为什么吗?”程枭的声音传来。
易鸣鸢很快理解瞭他的意思,回道:“因为鹰永远不会成为温顺的宠物,翱翔于天际才是飞禽生来就具备的追求,我心裡恨他,我恨不得拿刀子捅死他,可是再怎么样,我的爹爹和兄长却再也不会回来瞭。”
程枭一声哨子召来苍宇,“有机会也养一隻鹰吧,阿鸢,我们这裡的鹰和中原买过去的海东青不一样,训好以后它们能在瞬间啄碎敌人的眼睛,终会有这么一天的。”
易鸣鸢轻轻抚摸一下苍宇的脑袋,坚定道:“嗯。”
泉章紧忙要去?,还未动身人就进瞭院子。
少女身著锦红窄衣胡服,黑而长的发分作两股,与彩绳一程编成数条细辫垂在身前,一手持剑,一手抛著隻沉甸甸的荷包,从进门之刻起目光就精准锁在易鸣鸢身上,毫不掩饰地打量著她。
“你就是程傢阿兄从笙箫楼带回来的勾栏女?”她鄙夷。
易鸣鸢搁下书,还未开口绿凝就站出来,反驳道:“这位娘子慎言,我傢娘子身傢清白,容不得如此污蔑!”
少女?也不?她一眼,兀自嗤道:“我竟不知程阿兄的眼光如此之差,能?上这等庸脂俗粉。”
“你!”绿凝还想与她吵,被易鸣鸢抬手拦住。
“?来娘子登门是专程来寻我的,”易鸣鸢双手交迭,态度和婉,“不知娘子所为何事?”
少女不吃这套,眉眼一横:“既然什么都不是,就少跟我端一副女主人的架势,你使手段进这府门,不就是为瞭钱么——”
她掂荷包的动作稍沉,随即撤臂往易鸣鸢身上狠狠掷去,应声道:“拿著这些钱离开这裡,莫阻碍我阿姊和程傢阿兄的姻缘!”
这一动作突然,绿凝尚来不及反应荷包就重重砸在瞭易鸣鸢手背上,荷包随之摔落在地,几片金叶子从松散的绳口跌出,散在脚边。
易鸣鸢白嫩的手背瞬间红肿大片,绿凝大叫一声,连忙查?。
泉章眼?起瞭争端,也赶紧劝:“杨二娘子,易娘子隻是受我们傢郎君所救,暂居于此,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杨云婵不理会他,隻盯著一脸吃痛的易鸣鸢,利声道:“听懂瞭吗?!”
易鸣鸢似乎疼得说不出话,绿凝气昏瞭头,拾起摔在地上的荷包用力扔瞭回去:“谁稀罕你的钱!”
杨云婵挨瞭一记,脾气更大,当即拔瞭剑指过去,“区区仆婢,好大的胆子!”
绿凝被紧逼的剑锋吓得连连后退,尖叫起来。
连退数步后,她忽然落入一个柔软馨香的怀抱,易鸣鸢紧紧抱住她的肩,顺势转身将她护住,把自己的后背面向利刃。
“好,我今日就连同你这个没名没分的勾栏女一并教训!”杨云婵恨恨道。
“你要教训谁?”
冷沉沉的一道声音,杨云婵握著剑的手一颤,回首?去。
程枭不知何时已从北关归来,一身银甲未卸,靴袍沾尘,像是刚结束一场战事后匆匆策马返回,是以周身肃杀之气犹在,长姿凛凛立于院口,冷眼注视著这一切。
杨云婵的刁蛮气焰瞬时湮灭干净,支支吾吾唤:“程……程阿兄。”
程枭锋利的目光睨著她,寒声道:“把剑放下。”
他没有说谎,长达八年的战役中,他兵败的次数一隻手都能数的过来,所以他完全有骄傲的资本。
“那是我让你的,哝,亲吧。”易鸣鸢低下头撅瞭撅嘴,即使输瞭嘴上还是不饶人。
程枭眯起眼睛,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心口的欲望全都被翻搅起来,抬头沉声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似乎很忙,总是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干脆宿在军营,好几日不回府。
易鸣鸢空有一腔勾引他的孤胆,奈何寻不见影,摸不到人,委实有心无力。
有几次程枭夜裡回来,她已照常就寝,听到消息便又披上外衣爬起来,趿著鞋到小厨房为他煮梨汤。
煮到过来传程枭的话,说以后不必如此麻烦,秋夜寒凉,安心睡便可。
易鸣鸢觉著后面那句话应是泉章自个儿加的,凭她先前所见,程枭性子冷漠,怕是说不出如此体贴人的话,也当真不会领她的情。
不过易鸣鸢不在乎,该做照旧做,权当感动自己。
直到前天,她在又在小厨房裡忙活,边啃著隻肉脆汁甜且削瞭皮的大酥梨,边照?著灶上火候,头也不回地唤绿凝取糖来。
唤瞭半晌不见有反应,回头一?,程枭正倚在身后架隔,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不咸不淡辶著她。
易鸣鸢捏著大梨的手一颤,顿觉这几日辛苦塑造的温婉形象几近崩裂,很快就要功亏一篑瞭。
她做贼心虚把梨藏在身后,优雅开口:“郎君怎的来瞭?”
程枭起身卩近两步,?清她被梨子汁水濡湿的红唇,黑濯濯的眼底不见波澜。
“易娘子,我不爱喝梨汤。”他说。
易鸣鸢若有所思地往嘴裡塞瞭一颗前不久买的金丝糖,想起程枭说过他比大单于更年轻,力气更大,拥有更好的箭术,问自己要不要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