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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第3页）

&esp;&esp;窗内阒然无声，窗外冗长凄厉的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像这片沉痛的土地忽然有了生命，因此能够为死去的许多骨肉哀鸣哭泣。

&esp;&esp;叶纯粹心里更慌了。

&esp;&esp;地震和雪灾一样，不是一件好事，可是不好到什么程度呢？孩子们暂时无法理解。

&esp;&esp;但在死亡面前——尤其是巨大的死亡面前，没有人再乐于嬉闹。

&esp;&esp;那天下午学校没有正常上课，提前通知家长放学了。学校紧急召开内部会议和家长委员会安排捐款事宜。

&esp;&esp;纯粹回到家，钢琴老师今天也请假了，叶良辰还在打游戏，陆妈对纯粹说，姥爷今晚就要和舅舅们一起去灾区。

&esp;&esp;纯粹不知道该干什么，心里那股慌乱根本压不下去。钢琴也弹不下，书也看不下，游戏也打不下。

&esp;&esp;真奇怪。

&esp;&esp;她打开电脑想问问风铃她那边有没有因为地震停课，却发现对方没在线。她最近把头像换成了雪女，这时头像灰着，雪女的清冷面孔就那样被蒙在灰幕布下。

&esp;&esp;这时候，纯粹的心忽然沉重地坠了一下。她呆呆看着屏幕，大约过了几十秒，忽然站起来，又失去力气一样重新坐下，因为她想起来风铃说过自己的家乡好像就是，就是一个和汶川很相似的地方。

&esp;&esp;对，很相似。但不一定是汶川，南方那么多什么川什么川，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呢？

&esp;&esp;再说，没准儿是自己记错了，自己记性不好，又不像叶良辰那样过目不忘。

&esp;&esp;而且，就算是汶川，她也不一定就在家乡呀。自己不也没在自己的家乡吗？

&esp;&esp;风铃也许就是恰好不在线，这边提前放学，但别的城市不一定会提前放学啊。

&esp;&esp;这样想着，纯粹打开了聊天记录，她没用搜索功能，而是一页一页往回翻，直到翻到第一页。

&esp;&esp;【我是小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诶。】

&esp;&esp;【我之前也是小地方的，你说说嘛。】

&esp;&esp;【我是县城的，这里叫汶川。】

&esp;&esp;【00真的没听说过呀。】

&esp;&esp;【是啊，小地方嘛，哪里像b市一样全国人都知道！要是有一天汶川也能让全国人都知道，那我高兴死了！】

&esp;&esp;纯粹的泪水终于涌上来——这回全国都知道汶川了，可是风铃的灰色头像也许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esp;&esp;她泪眼朦胧地点开新闻，不管什么网站，不管头条还是不起眼的版块，人们报道的议论的都是汶川地震。

&esp;&esp;多么令人恐惧，仅仅一个瞬间，死亡的人数便要以万计数。

&esp;&esp;有个网友评论说：“哥们儿去当志愿者了，不到半钟头打电话过来，大老爷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干不下去了，刨到一小学主楼，掀开洋灰石板下面全是带血的书包……”

&esp;&esp;纯粹再也看不下去，丢了魂一样游到叶良辰房间，她现在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esp;&esp;“怎么了？”叶良辰看她脸色惨白，吓了一跳。

&esp;&esp;“叶良辰，地震一定会死人吗？”

&esp;&esp;叶良辰一直在打游戏，这会儿还不知道地震的事，在椅子上晃荡着说：“地震肯定死人啊。人是肉做的，又不是变形金刚。”

&esp;&esp;叶纯粹捂着脸哭起来，叶良辰想起今天一瞬间的震感，于是打开搜索网页。果然，热门新闻明晃晃地呈现在眼前。

&esp;&esp;他没再点开细看，关掉网页轻轻踢了踢电脑桌踏板。

&esp;&esp;“风铃就是汶川人……”叶纯粹呜咽着说：“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聊天了……？”

&esp;&esp;叶良辰再次嚼碎棒棒糖，他瘫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说：“是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死多少人也是一样。”

&esp;&esp;“…为、为什么会有地震？”纯粹一着急，乡音又出来了。

&esp;&esp;叶良辰仍然看着天花板：“没有地震，也会有车祸、谋杀、疾病、或者自杀。避开天灾人祸，最后也会老死。有什么可哭的？最后反正都会死。”

&esp;&esp;纯粹惊讶地看向他，这种惊讶很快转变为愤怒：“你真冷血！”

&esp;&esp;叶良辰同样惊讶地回望她：“我冷血？我在安慰你！”

&esp;&esp;“鬼才要你的安慰！”叶纯粹伤心欲绝地跑出去，回到自己房间趴在床上痛哭。

&esp;&esp;那是叶纯粹第一次面对死亡，隔着网线和屏幕，隔着一千八百多公里的距离，隔着楼宇和废墟。

&esp;&esp;从那天起，她知道风铃的头像再也不会亮起了。

&esp;&esp;那次地震中，许多人的头像也再不会亮起。

&esp;&esp;她不相信童话，也不相信神话，更不相信转世。

&esp;&esp;因此，“人一旦死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叶良辰冷冰冰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来。

&esp;&esp;2008年8月8日，举世瞩目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成功举办。

&esp;&esp;几天后张倪倪欢天喜地给纯粹看她和张艺谋导演等人的合影，同时不解道：“纯粹，你为什么不在你家住了？”

&esp;&esp;张倪倪指的“你家”，就是姥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