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接下来的事情混乱非常,车外不知什么时候围上一群人,撬开因变形而无法正常开启的车门,舅舅被一群人簇拥着上了另一辆车,她则被带上另外一辆;随后浑浑噩噩趴在洁白病床上,有个上了年纪的护士温和地对她说:“不要怕,伤口不重,只是简单包扎一下。”
&esp;&esp;她能察觉到护士用镊子从背上不断轻轻夹取出什么东西——大约也是细碎玻璃渣;上药的时候有些疼,但她木木地没做出反应。直到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带着她走出病房,她才问道:“舅舅在哪儿?”
&esp;&esp;女人愣了愣,说:“我带你过去。”
&esp;&esp;舅舅在一个空病房里跟一位医生说话。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了,手上也做了包扎。如果不是袖口的脏污,几乎没人会相信这个人刚刚经历过一场车祸。
&esp;&esp;女人带着纯粹敲了敲虚掩的门,交谈声停止了。纯粹小声地喊:“舅舅……”
&esp;&esp;舅舅略一点头,往常一样朝她招招手,微笑起来:“走吧,纯粹,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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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那天纯粹没有去舅舅家,几乎是顺理成章地,有人将他们载回姥爷家——忘了说,陈伯在这次车祸里受了重伤。关于这次车祸的处理,或者说关于这次车祸的一切,纯粹一无所知,没有人主动告诉她这些,她依然不越一步雷池。只是,在她的记忆中,自这次车祸之后,陈伯就再没出现过了。
&esp;&esp;那天晚上,很久没回家的姥爷也回来了。晚饭意外地沉默,谁都没有多说话,包括恹恹不乐的叶良辰。晚饭过后,舅舅和姥爷去书房交谈至深夜;纯粹想了想,最终没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韩维和、没告诉倪倪,也没告诉王婷婷。
&esp;&esp;但她失眠了。已经凌晨一点,她悄悄走出屋门,看见姥爷书房的门缝下依旧透出光来,看来他们还没谈完事情。
&esp;&esp;纯粹感到害怕。往常遇到这种事情,舅舅一定会来安慰自己;可是这次的事情似乎与往常不同,那是属于大人的事情——那是只能和姥爷商量才能解决掉的事情,舅舅都顾不上安抚自己了。
&esp;&esp;她悄悄从楼梯溜到二楼,叶良辰的屋门轻轻一推就开。她仍旧没敢开灯,就着黯淡的床头灯拍拍他的被子;良辰迷迷糊糊睁开眼,纯粹怕他出声吵到大人,连忙将食指竖在嘴唇前轻轻“嘘”一声。
&esp;&esp;幸亏他的起床气没有发作,半睡半醒间甚至朝里挪了挪,不耐烦地重新闭上眼掀开一角被子。纯粹蹬掉拖鞋挤进被子里,叶良辰脑袋歪向另一边又睡死了,精致下颌在床头灯下仿佛一道泛着柔光的淡金色的线。纯粹乖乖躺好,挨着叶良辰瘦瘦的温暖的肩膀,她才感到稍稍安心了些。两个孩子依然穿着同样的睡衣睡裤,她忽然为自己有这么个兄弟感到庆幸。
&esp;&esp;一夜无梦,似乎是好眠,以至于第二天醒得很早。她醒时叶良辰还在睡,背对她抢了大半张被子。她蹑手蹑脚地起身,听到楼下陆妈走动的声音——她已经起床收拾家务了。
&esp;&esp;纯粹轻手轻脚地打算从楼梯溜回三楼自己房间,经过小客厅时无意间看了一眼,竟发现小舅舅正立在窗前,默默看着外头景色。
&esp;&esp;她犹豫一瞬,终于还是走过去,轻轻叫一声:“舅舅……”
&esp;&esp;叶怀朴偏过头,她意识到舅舅好像刚洗过澡,已经换了衣服,手上也换了新的绷带。他眼睛里有一点血丝,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似乎一夜没睡。
&esp;&esp;他有些惊讶,笑问道:“起这么早?”
&esp;&esp;纯粹点点头,走到舅舅身边,后者随手拍拍她的脑袋。
&esp;&esp;“舅舅,你手上的伤很严重吗?”纯粹也学着他朝窗外看,但她半点不关心窗外的景色,她只关心舅舅的受伤的那只手。
&esp;&esp;“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几天就能好。”
&esp;&esp;纯粹点一点头,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叶怀朴也没再说话,小客厅里只有鱼尾偶尔拍打水面的声音。
&esp;&esp;过了好一会儿,叶怀朴才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你学校那边请假了。昨天虚惊一场,这几天在家好好休息吧。钢琴课暂停一停,正好跟良辰好好玩儿几天。”
&esp;&esp;纯粹想说自己的伤并没严重到这种程度,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esp;&esp;她张了张嘴,还有一点事情想说,但又疑心那是自己的错觉。
&esp;&esp;昨天意外发生时(也就是舅舅将她抱住、替她挡住那些伤害时),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眼前变得一片空洞。不是关灯之后的那种黑暗,而是真正的丢失视觉的空洞虚无。
&esp;&esp;仅仅是一瞬间,以至于让她怀疑那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esp;&esp;就像当初楼下那声轻轻的关窗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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