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城随口道:“贵宾餐厅的饭也没多好吃,叫的名字挺高大上。”
陆玙握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接下话茬:“听上去比较郑重吧。”
有资本的人,其实是很难掩藏自己的骄傲的,差不多和有缺陷的人掩藏自己的自卑一样困难。
路星城从家庭背景到长相到性格样样是顶尖的好,学习成为他最不重要的优点,可却是陆玙身上最重要的东西。
她很多时候其实有点难以抑制自己在这种无意识的优越面前会有的苦涩情绪上涌。
理智上她不是不知道不应该根据一个人的父母出身去比较这些东西,但不计“因”,却无法完全排除“果”的影响。
陆明江当然是有钱有势的,但她并不把对方当做一个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人,她眼中的家人,从来就只有自己和冯蔚然。冯蔚然去世了,她只有自己。
而路星城呢?路星城是在大太阳照耀下成长起来的小太阳,有一天他或许会成为更大的太阳。
她没有主动问出国的事情,再一次用了很久没用过的“鸵鸟战术”。
主动提起这件事的却是路星城,他一边拨拉盘子里的胡萝卜,一边随口道:“对了,姐姐你知道晴姐已经在准备申请出国了吗?”
陆玙非常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如常:“知道。你呢?”
“我什么?”
“你也有准备吗?”
路星城怔了一下,随即道:“我没有呀,我没打算出国。”
那块石头重重地落下。
如果他说自己也有这样的打算,陆玙大概会笑着祝他前程似锦。
所有的其他话都留在心底自己说好了。
路星城叹了口气:“首先我小时候去欧洲和美国的经历都不怎么美好,在街上被偷钱、还有满城市的——算了在吃饭我就不说了。还有我爷爷,坚决认为还是国内的大学好,出国读的都是野鸡大学,我爸的辩驳被他说是崇洋媚外,跟我说如果我考不上国内的好大学就别叫他爷爷了。”
陆玙:“……”
路星城摊手:“老人家的执念,我满足一下咯。”
然后,他又貌似玩笑地说:“再说了,出国就没那么容易见到我想见的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陆玙的错觉,他说出这句话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眼神里却似乎透露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但还没等她做出回应,路星城就朝她靠近了一点,看着那双黑亮的眼睛,陆玙失神了一瞬。
——路星城拿了块纸巾,替她擦了嘴边不小心沾上的白米粒。
这个动作自然流畅地让陆玙几乎以为那一瞬间的亲密是一场盛大的错觉。
回教室以后,周晴刚睡醒,喝了口水,漫不经心问她:“你干什么去了,耳朵怎么这么红。”
陆玙淡定:“没有啊,冻的吧。”
周晴:“……”
都快六月份了,冻个鬼。
就因为这个小插曲,陆玙一下午的课都没怎么听进去,然后在晚上谴责自己,不该色字当头玩物丧志的。
高三高考的那两天,一中的高一高二年级都放假,陆玙在家复习自己的期末考试,隔着一整年,对高考并没有太深切的体会,全部感受都来自网上的热议。
——不关乎自己的事情,无论怎么知道是迟早,大概都难以入心。
不过,高考结束之后,看到朋友圈不少学长学姐都发了告别高中、奔向人生新阶段的内容,陆玙一一点赞过后,也终于觉得,自己要迈入新阶段了。
或许是最艰难最苦涩的一个阶段。
期末考试的前一周,陆玙身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她一向容易低血糖,为了不让破落的身体阻碍自己光明的前程,一般对饮食格外注意,早上都会吃得健康一点。
但或许是前段时间学习比较忙、心理压力也比较大,那一天早上实在没胃口,从家里带了个三明治就来学校了,一直放到冷也没去碰,结果上早自习的时候突然低血糖,一阵天旋地转。
她当时坐在座位上,闭了闭眼睛又喝了口水,仍然没觉得缓解特别多。偏偏周围同学要么在大声背诵“时太息之掩涕兮”,要么就是周晴,抱着臂一脸正派地闭目养神,语文老师也不在,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稍微好一点之后,陆玙强撑着站起来,打算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周晴这时候睁开眼,看到她一脸惨白,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
陆玙正打算说话,又一阵眩晕,夹杂着胃里略略上翻的恶心,扶着旁边桌子才站稳,道:“我有点低血糖。”
周晴脸上是无语的表情,摆明了又在吐槽她糟糕的健康状况,动作则是非常诚实地在自己包里翻来翻去,翻了半天没翻到,然后起身道:“你先坐下,等我一会儿。”
陆玙听话地坐下。
周晴走出座位出门,直接收获了一波全班几秒的沉默,然后在彭臻又一声情并茂“我真想北平啊”的带领下边笑边恢复了背诵。
周晴出门后,径直下楼到了高一一班门口,高一一班背书的声音比高二小多了,仗着离高三还有两年,不少滥竽充数的。
注意到老师不在,她也没敲门,直接问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那个同学:“请问周放坐在哪儿?”
这位同学本来正在打盹,非常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眼睛睁开——但很显然失败了,半闭着眼睛嘴里念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突然一激灵,睁开眼睛一看,一张漂亮的脸近在咫尺,他吓得往后面一缩:“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