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个人却淡淡一笑,挪了挪位置,与他并肩而坐。一只手轻轻握着他的。
你可以叫我“哥”。那个人笑道。不必在前面加什么“三”字。
“哥……”
他艰难地叫喊,像要把自己的一生都交付到这个字上:“哥……哥——”
靳珠的背微微耸动,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哀求,这一场云雨来得凶狠,容不得片刻停歇,他只能匆匆喘气,浅浅呻吟。
唯独没有开口喊停。
两人的发散在一处,乱在一处,分不出你我彼此。锦缎上原本是一幅锁绣,针法层层叠叠互相穿插,淋漓尽致,绵亘而去,可惜争不过两束青丝,被乌发压在其下。而两只十指相缠的手又压过了发丝。
那指节双双交错的模样,倒也像极了一段锦绣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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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熄灭一半的时候,才过了二更天。屋内冻了几分。
衾被之中余温未去。两个人像两尾浮上水面的鱼,湿漉漉地缠在一处。蔡申玉托着靳珠的腿,极为轻柔地退了出来,但见那人臀缝之中一片濡湿,正是方才一场情事留下的痕迹。他窘迫地退得更开,不慎让床褥也沾去不少。他面如火烧,情动之际不禁收紧了双臀,将身下的人慢慢翻了过来,在那只潮红的耳朵上亲了一亲。
“哥。”他本想说些什么,却见靳珠微微一颤,眉心蹙起,昏黄的火光扫过眼角,居然隐隐约约看出一两点湿润的痕迹。他心底一紧,连忙放轻力道,满怀歉意地吻那个人的眼睛,“对不起……对不起。哪里还疼?”
靳珠弯了弯唇角:“浑身上下。”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若是平时,蔡申玉必然要笑着与他斗嘴,可此时却一脸愧疚:“是我不好。”
“所以?”靳珠仍是笑,一根手指慢悠悠地替他撩下几颗汗珠。
蔡申玉低声回答:“所以,我这辈子任你处置。”
靳珠的指头停了下来。
“此话当真?”缠绵刚刚过去,喉咙里的烧伤尚未痊愈,仍是沙沙的,说话的字眼中还捎着一点春情。
那种慵懒的声音毫不费力地捕获了他。他俯下身,亦毫不费力地捕获了靳珠干燥的嘴唇。彼此都很渴,对方舌尖的温度刚好,含在口中很是舒服。蔡申玉喃喃地问:“你不信我?”
靳珠微笑,笑而不答。突然,蔡申玉只觉肩头被人用力一掀,整个人不曾留神,一时狼狈地倒在了被窝里。他愕然见到靳珠翻身而起,轻轻压在他上面,漆黑的长发隔开了仅有的一点光线。黑色的牢,无处可逃。
“我信。”靳珠用两根手指扼住他的下颌,低下头,咬了他的嘴唇一口。
蔡申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在局促之中向上一抬,恰巧碰上了靳珠的锁骨,顿了顿,终于慢慢缠了过去,绕过那个人的颈子,将他抱紧。靳珠眯着眼睛,埋头亲了亲他的耳际,低声道:“……既然你说,任我处置——”
蔡申玉静静笑了。
他让出一点间隙,让靳珠欺身而入。那个抬头已久的东西硬邦邦地抵在他的身下。
“猜猜看,”不仅是话语,连那个人的呼吸也可以蛊惑人心,吹得他的脸颊一阵发痒,“这一回能不能做到炭火熄灭。”
他仰起头,舌尖轻巧地在靳珠唇上一撩而过。两个人不约而同,轻轻喘了起来。
“试一下,不就知道了?”他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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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炭火熄了,也无妨。严冬腊月,长夜未央,最是温存缱绻。尤其在漆黑无光的时候,肌肤相贴的感觉愈发让人刻骨铭心,叫人不可自拔。
梧桐相待老,珠玉长在侧。
便是不可自拔,又如何?
【终】
【怀颖坊】番外【当无辜遇上冤枉】
三月初三,一串串新结的榆钱儿青透了,细雨便再搁不住,淅淅沥沥下着。
春雨是向天上神仙酤来的酒,贪杯则醉,醉极生愁。这世俗中的酒,愁了一宿便醒了,三月的雨水却能叫人一直愁断肠子。
他愁得发慌。坐在那间破败荒废的屋舍下,他挨着一张歪歪的藤凳,仰头看雨。
这场雨开始下的时候,他被人拎出了那条爬满牵牛花的小巷子,丢在一堵墙下。对门的孤老婆子瞧见他眼睛里一点黑痕,说他“乌龙入眼”,是个懒相,教唆众人把他扔了。全因为那一句话,他没了家。
之后,雨水没有歇过,细细绵绵沾了他一身,又阴又湿,浑身上下无一处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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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彷徨地沿着墙走。
因为饥饿,他四肢发软,颤巍巍地走了几步便想跌倒,居然还有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顽皮小童追着他丢石头。他在雨中磕磕碰碰,忽地见到一间破屋的大门少了半截木板,想也没想便钻了进去,总算找到一方小小天地可以避雨。
他坐在屋檐底下,抖干皮毛。
这地方应该是久不住人了,连个蜘蛛都如此猖狂,吊在一根丝上在他眼前晃晃悠悠,烦心得很。
然而最可气的,莫过于这屋里住着的一窝鼠辈。有好几只鼠崽子趁他饿得四肢乏力,时不时大大方方招摇而过,更有胆大包天的直接往他背上一跳,踩一脚他的尾巴就溜了。
奇耻大辱!
恨得他在藤凳上咬来咬去,可惜他的牙才刚刚冒头,连牙痕都不曾留下。
肚子瘪得不行。昨日还勉勉强强叫得出声,今天已经没劲儿了,晕沉沉的。偏生这破屋子年久失修,连窗户上糊的纸都已经掉了大半,春风料峭,罩着脑袋一吹,他只觉身上的每一根毛都竖了起来,不住打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