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太子,有些话裴峋能说,但他不能说。他仅告知太子,是韦昌都的人劫走了祈愿,裴峋已经往西南追赶,却并没有说裴峋让他带岳城军前往岭南一事。
太子思索片刻道:“西南不平,终究难安,如今河间已定,岳城军应尽早启程,以解夏侯荆兵力之困。”
祁晏本来就因阿琢被劫一事心急如焚,闻言立即道:“就让祁穆去吧,安遇被劫,他在建安是坐不住的。”
太子点头应允:“祁穆能去自然最好,但武卫营经河间一战损失殆尽,这岳城军一走,垣城的防务就空下来了……”
祁晏道:“殿下若是有此忧虑,不如以玄甲营换防东都,也可解玄甲营久戍东南之苦。”
玄甲营是祁宗在东南的时候练的兵,也算是知根知底,太子终于满意,他转向章恪道:“章卿此行河间,立下大功,本宫……”
章恪拜了一拜:“殿下,臣不求封赏,只是臣从河间带出章氏余部三万余人,尽皆归降,还请殿下示下如何安置。”
太子略一思忖,顿时笑道:“这不就刚好空出了东南防务么?不如改封章卿为镇南候,改章氏余部为卫南营,为朝廷戍卫东南。”
章恪领了封赏,原地休整了十日,才领军启程。
在河间的时候,他就奇怪为什么后来每次出击都让武卫营先锋,现在他才意识到裴峋的叹息。
武卫营经此一役已经不可能再得到太子的信任,东都是回不去了,只能打散。只因为一个伍元康,从此就再也没有武卫营了。
为什么要章家去守东南,也是再明显不过了。东南沿海,多是河流湖泊,章家本来据守河间,不擅水路,章家军到了东南,战力算是要折损一大半,也不足以成为气候,对太子来说,自然是从此高枕无忧了。
至于祈愿,裴峋和祁穆相继去追,章恪自觉自己也没什么立场,而且以他们二人的能力,相信祈愿应该会平安无事。自己眼下能做的只能是先安顿好部下,希望着两万余人能在东南安居乐业,自己也算是完成使命,不再有什么牵挂了。
三万多人从建安出发南下,本来和祁穆应该是一路,但因他们迟走了十天,正好错开,因此路上还算好走。
这天进了利州,晚上几个副将笑嘻嘻地说,本地风俗异于中原,今晚正逢当地人的节日,虽然语言不通,但也可以一起去凑个热闹。章恪本来以为是寻常庙会,倒也不以为意,直到到了现场才发现是当地青年男女的相亲大会。
他有些无可奈何,正准备找个理由离去,却有一个本地少年站到他面前,扔给他一把剑,示意他比划比划,旁边的其他少年都起哄似的大叫起来。
原来章恪本身就长得俊美,气度不凡,偏偏又一副心事重重的忧郁模样,让一群少女都在背后窃窃私语、芳心暗许。惹得本地少年愤愤不平,这个带头的就站出来挑战,想让少女们都看看男人长得好只不过是个花架子,并不中用。
章恪并不想参与争斗,但身边几个副将却受不得激,忙不迭地把他推入场地,他们知道侯爷的身手,对于这几个少年那是绰绰有余,所以只管在旁边看热闹。
章恪没有办法,只能收着手将几个少年一一收拾了,好不容易以为能脱身了,又被一群少女拦住了,当中的一个少女面带羞涩,被女伴簇拥着来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枝花。
那些副将早就已经识相地离开,不想打扰侯爷的好事。章恪心知这个花一定是有特殊的含义,所以肯定不敢接,只能连连摆手,在少女们失望的目光中落荒而逃。却在转身之后呆在原地。
不远处的树下,有一个少女看着手里的花,有些闷闷不乐,她微微撅着嘴巴,一片一片地摘着花瓣,天阶夜色凉如水,她穿着及地的百褶裙,裙摆随风轻轻飘荡,花瓣顺着裙摆落下,又被风吹起,漫卷在她的耳边。虽然她衣着妆饰都变了,但是他怎么会不认得?
章恪仿佛被不受控制般地向少女走去,少女本来还在闷闷不乐,看到他之后忽然眼前一亮,她看着他满是疑惑的眼神,也有些诧异,但还是尝试着把自己的花递给他。
章恪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少女惊喜地笑了,低声道:“哇,总算有人要了。”
章恪一听此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会说官话?你究竟是不是……”他话语停在了此刻,似乎是说不出口,又像是不敢说出口。
少女也很惊讶:“你也会说这个话吗?我还以为只有我会说呢。你是哪里人?这是哪里的话啊?”
章恪靠近她,伸出手,伸向她的细长的脖子,那里衣领的边缘露出一截黑色的皮绳,他想确认是不是祈愿的玉牌。
少女却以为他举止轻浮,连忙双手护紧了衣领后退两步,一直靠到了树干上。
章恪看着少女的神态,他抿了抿嘴唇,退后一步,低声道:“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确认,你,认得我吗?”
“……”少女看着他,一脸问号。她的眼神清澈的好像春天的湖水,单纯干净没有杂质。
“你还记得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么?”
“我一直就在这里啊。”少女挠了挠头发,“我只是不会说这里的话而已。”
“你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章恪知道这就是祈愿,但是她应该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和记忆,一定是有人对她进行了洗脑,才会让她认可自己是个不会说本地话的本地人。得找到这个洗脑的人,才能确认她究竟是不是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