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家书童是恭敬站着研磨伺候,舒佟是舒服地坐在一旁画自己喜欢的画,俨然是两位小公子。
两个位置没有规定谁坐那张,谁先坐了,另外一个人自然地坐剩下那张,不过两人很有默契地左边是萧灏的,右边是舒佟的。萧灏离开这段时间没下人管舒佟,整个倾瑄院都由舒佟话事,自然也能自由出入书房,他很快落座右边椅子,抬头笑着问爷,“爷,你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宣布么?”
他总是一副笑容,天真烂漫的,在这乱世之中难得一朵干净的白莲。萧灏在他旁边落座,看了他一会儿,说:“爷要另起门户,搬出恭王府,你要跟爷走么?
不用问都知道的答案,萧灏偏要问出来。
恭王府有很多值得舒佟留恋的东西,宝藏阁的玛瑙和玉器,流光溢彩,看了就转不开眼,祁伯做的卤虾豆腐蛋和糖酱粥、黄焖鸡翅,他有时候喜欢吃软软糯糯的,有时候喜欢啃骨头,口味总是很善变,但祁伯都会满足他,祁伯的黄焖鸡翅卤肉味,焖不软不硬的骨头,他也很喜欢,不硌嘴巴,但是这些都比不过爷,舒佟眼睛亮晶晶,毫不犹豫的说:“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毋庸置疑的答案。
跟爷搬出去后就能天天和爷待在一起了,这么一想舒佟就更加开心了。爷十二岁出国留学,十八岁掌管厦朝的一部分兵权,到如今演变成一支强悍、闻风丧胆、令人胆寒的安平军,一直打仗,从未休止,敌人不仅有霸占华国地盘的日德法英意,还有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南方势力,开战许多年,连连战败,直到萧灏带领安平军才有胜利传来,萧灏去打仗也四年了。
舒佟六岁之前天天和爷厮混一起,六岁之后跟爷的记忆不多,更多的是爷托人带回来的物件,有时是迭的蛐蛐、蜻蜓,有时是玉器和画笔宣纸,林林总总,陆陆续续沾满了爷的书房,就是都不及爷本人出现在面前来的高兴。
萧灏手里玩弄一个舒佟的蛐蛐,拇指悠悠摩挲,看了眼铺在桌面的淡黄色宣纸和狼毫毛笔,“写下名单,让爷瞧瞧你要带什么人。”
“让我做主王妃哪儿……”
萧灏没看他,淡淡道:“我去说。”
舒佟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眉头舒展,下笔了划掉,然后再写,最后递给萧灏一张涂涂划划印迹的宣纸,要是往前十年,被王妃瞧见,这羊脂玉一般的巧手就要受尺戒了。拢共写了十一个名字,其中厨房占了五个,萧灏眼眸中流动着笑意,拿起笔划掉一半名字。
“嘶……爷,你说了让我拿主意……怎么……”舒佟有点着急了,这都是做的一手好菜,又能陪他画画的啊……
“最多五个,加上季礼和周诚已经七个人了,足够了。”
舒佟撇嘴:“你一开始又不给名额我……”
“你没问我。”萧灏好心情地拿起笔重新写了一张,霸气的草书,不同于舒佟的磨叽,三两下写好,唤来丫环,“把名单交给额娘,让他们收拾一下,去找季礼和周诚。”
丫环低眉顺眼,完全不敢看主子,“是。”
一看就知道是新来的,头都要埋到地上去,不知恭王府的规矩,王妃压根不喜这样卑微到尘埃的人,即便下人也无需这样没尊严。恭王府没那么多规矩,瞧一眼主子并不是事儿。舒佟没时间替新丫环惋惜,只觉得事已成定局,名单交了王妃就没有回旋的余地,想要几个厨子也成了变成了烟灰,不舍地:“哎……”
“伺候的不舒心换回来就是。”萧灏一如既往没有情绪的语气,落入听者的耳朵却有不同的理解。世道混乱,战乱四起,贫穷窟底层人民不一定有饭吃,但舒佟是个幸运儿,新旧教育都陪着爷接受过,眉头蹙着,爷的话像极了老王爷生前翻侍寝牌子那样随便、轻易、无所谓,而按照西方的一夫一妻制,是陋习、是不好的。
如今北方政府各大青年学校大学生高喊“自由恋爱”与“一夫一妻制”口号,动不动游行示威反对封建糟粕,开启新民主主义,而政府里不乏厦朝朝廷官员,连大总统李称都是旧朝翰林院的一员,他被新旧两方不分上下的势力扯得五马分尸,半点没有总统的架子,跟着大外甥萧灏收拾行囊前线打仗去了,美名其曰萧大帅的幕僚先生。
舒佟的许多行为的被允许、纵容的,现下他觉得爷这样的话不好、不对,不仅伤下人的心,还随便。萧灏望他眼中有不安也彷徨,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眼眸一沉,脸色冷了下来,舒佟心底一震,但还是怯懦地开口纠正:“爷,这样不好。”
梗着脖子硬说的模样,萧灏眉头紧蹙,最不喜他怕他,费尽心思哄他,给他送回来那些个玉器、颜料、画笔和玩意儿,不是让他见面的时候怕他。他淡淡的问:他“如何”
“不舒心就换掉,那……那以后成亲了呢?日子过得不舒心,也要换掉吗?还是像……以往那样三妻四妾,这样不好……一点也不好,人家西方都是一夫一妻的。”舒佟皱着秀气的眉毛,有点怕他这样凶神恶煞,气场全开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举枪对着他脑袋一样,因此说的磕巴,但也较真,要是他能冷静一下就能发现自己牛头不搭马尾,也能发现萧灏根本不会拿枪对着他。
萧灏无声地哼笑了下,喜闻乐见他较真的模样,听他说较真的话,脸上泛起微微的薄红,又乖有倔强,像极了小时候着急一遍又一遍的说“王爷好,特别好,就是好”问他怎么好却哑口无言,那时也是急得脸都红了,萧灏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才强调:“爷没这意思,成亲是成亲,下人是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