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日子到了,原本打算接她出院的安景良却没来。
她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坐在床上等。看着她要出院了,一直提着心照顾她的护士终于大起胆子来,要知道她们真是提着心,安景良为了确保她得到最好的照顾,还史无前例地在病房安了两个摄像头,全面监控护士们的服务情况。有一次她无意中提到了某个护士姐姐晚了半个小时给她吃药,当天下午这个护士就不见了。
而安景良非常轻描淡写,高薪雇用,不尽心的人就没必要留着。
护士们在那儿有一嘴没一嘴地聊天,当然还是在说着安家的八卦。她当时突然想喝水,见暖水瓶就在柜子边,便自己伸手去摸。这也就刚蹭到个边,身边的护士就大叫:“你想干什么?”
本来还没事的,这么一叫把她吓得胳膊一软,直直地往床边歪去,整个身子直接往暖瓶那一杵。耳边都是护士们惊讶的惨叫声,当时她想这可坏了,就算不被烫死也得毁容。可只觉得胳膊一阵痛,那感觉就像是被带尖角的石头狠狠地给顶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哼,但不是她发出来的——她花了十多秒钟才发现这不是她发出的,因为那声音更沉更低。“你……哎,”他咬着牙,又是一声吸气,“你还不起来?”
亲生父亲(2)
她低下头,正对上那双狭长幽深的眼睛——
这正是她第一次看到厉雅江。
但仅这一眼,瞳子里就像是被镶了颗钉子一样,再也没拔出来。
当时她心里一慌,想赶紧直起身,可只动了一下又被他给按住了:“别!你先别动!”厉雅江偏头看向护士,“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她扶起来!”
他这么说,那些护士这才像是刚被解冻一样七手八脚地过来帮忙。厉雅江原本是半跪着,用胳膊支撑着她整个倾斜的身体。“你们慢点……”眼见着她整个人被护士架住,他才一点点地抽力,慢慢起身,先是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随即又盯向他们,“看一下她有没有引起别的伤。”
“我没……”
“把暖瓶放在床边这么近,你们却都在聊天。真行啊,”厉雅江勾了下唇,目光也轻飘飘地掠过来,眼里竟有一种与年龄毫不相称的冷,“我们这钱是这么好赚的?”
他这样一说,护士们一个个脸色都暗下来,分辩道:“我们是刚把暖瓶放在那儿,我们其实……”
“仔细检查一下。就刚才那个情况,”打断护士的话,他眉头更紧,却始终没有再看她,“这也幸好是我过来。”
其实安生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摔着,可是那厉雅江又招呼护士给她做各项检查。整个检查过程中,他就在旁边静静地站着,一手插在米黄色裤子口袋里,微皱着眉头围观整个过程,偶尔拿起手机看几下。她当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等检查完,只见他接起一个电话,也就说了两句就把手机给了她:“你的。”
电话来自安景良。
“安生,本来打算去接你。但我今天要开会。这样,我让你姐姐过去。”安景良声音拉长,仿佛是在看时间,“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姐姐?”
这话刚落,厉雅江微微弯身:“说,我姐上厕所了。”
“啊?我姐上厕所了?”她一呆,完全是机械性地回了这一句。话筒里传来安景良满意的声音:“哦,她到了就行。你把电话再给厉雅江。”
“厉雅江?”她有些蒙,“谁……”
“给我。”
电话被拿过去了。
也不知道电话里又说了什么,只听到他“嗯嗯”了几句。此时夕阳西下,傍晚有些昏暗的阳光从他身上洒下来,使他一半身子溺于光线,另一半却沉于暗影,整个人朦胧影绰,居然有了一种模糊神秘的效果。接完电话,厉雅江回过头,安生仰头看他:“你就是厉雅江?”
还记得他“啊”了一下,像是惊讶似的,好看的眉毛挑起个钩,扬唇浅笑:“你认识我?”
即使这样长时间过去了,安生还能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对着她笑的样子。
与其说是笑,其实更像是打趣。后来他们相处久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厉雅江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以至于多年以后,每每提及厉雅江的表情,首先呈现在她脑子里的还是这个清浅的唇弧。他背对着阳光,整个人的轮廓都像是模糊的,可眼睛却偏如黑曜石般夺目生辉,是真正的光芒万丈。
这边挂了电话,那边也办完出院手续了。
出了医院,她还惦记着那个刚上厕所的“姐姐”,谁知厉雅江一声轻笑:“你还以为她真去厕所了啊?”
“那她在哪里?”
“谁知道呢。”他完全不以为意,“不知道去哪里疯了。”
“那……”
“待会儿打个电话就行了,哎,林安……林安生是不是?”他似乎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只是往后面看,“你看后面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认识认识!沈希然!”
厉雅江皱眉:“沈希然?”
“嗯嗯,”她把头点得像磕头虫似的,“我同学!”
“杨伯,”厉雅江竟开始吩咐司机,“开车。”
什么?开车?
车子是奔驰,车速相当快,沈希然已经追着车子跑起来了,眼看着越来越远,她着急起来:“停车!”
厉雅江坐在前面,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连头都不回。
“那真是我同学,沈希然!”
还是没反应。
“我说停车你听到没有?开得太远了!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