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哂笑:“皇后的手段,一贯如此,真是愚笨!以为胡乱贡些女子给皇上,就能绑住他的心!”舒嫔道:“娴主子可别小瞧了魏宛儿,如果是同先前的林常在那般不得用,我也不会说了。这魏宛儿,倒是有几分厉害。”
顺妃开口,道:“说来听听。”
舒嫔娓娓道来:“昨儿用了晚点心,皇上要喝泡得醇醇的茶,魏宛儿竟擅自做主换了枫露酥酪,还振振有词说什么晚上喝醇茶不好,容易睡不着觉。”略一顿,又道:“景桃在御前侍奉茶水算久的了,也从不敢如此,亏得皇上竟未生气,反笑了笑,这还不稀奇么?”
屋中猝然缄默,娴妃沉吟片刻,蓦地话头一转,道:“你的恩宠素来不算少,怎么就不见有孕呢?”突然说到此遭,舒嫔红了脸,道:“我也不知是何缘由。”娴妃道:“明儿我叫御医院的王大人给你诊诊脉。”
舒嫔忙道:“谢娴主子关心。”
顿了半响,顺妃道:“魏宛儿,倒是一枚好旗子,只要利用得好,更甚其她。皇后病愈了,自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夺回六宫之权,既要对付她,用她自己的棋子岂非更妥当?!”娴妃问:“怎么说?”顺妃摆弄着手指尖的玳瑁护甲,道:“倒还未想周全。”
舒嫔念头一闪,道:“能与皇后相抗衡,又不得太后待见之人,唯有纯妃而已。”顺妃颔首,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鲁莽。”
娴妃不再说话,暗自沉思下去。
新贡的绸缎一入翊坤宫,尔绮就在廊下直嚷嚷:“主子,库房堆不下了!”青橙只得吩咐道:“你叫几个宫人去帮衬,将去年的料子都搬到院子里晒晒。”又取了今年的缎子来瞧,预留了永璋的穿戴所用,再捡了两匹自己素爱的颜色,指着剩下的道:“给王贵人、金贵人、鄂贵人、陈贵人、豫贵人一人送一匹去。”
尔绮道:“这样好的料子,送人岂不可惜了。”
青橙笑道:“放在库房里坏了,才叫可惜呢!”又命人端了九霄环佩琴置于树荫下,照着琴谱拨弄。她自持天资聪慧,学什么东西都是手到擒来。不想,自己捣鼓了好半天,弹出的声音都似狼哭鬼嚎,连永璋听了,都躲回道德堂,不敢出院子里玩。
教引嬷嬷连哄带骗,道:“三阿哥,您才起了床,小孩子都要在外头跑跑跳跳才能长得高啊,你额娘在海棠树下弹琴呢,您就不想去瞧瞧?”唬得永璋四处乱窜,就是不去院子,教引嬷嬷急了,上前就要抱住他,永璋却身子一扭,往廊下跑去,一头撞在皇帝腿上。
永璋吓懵了,嘴巴一扁一扁,不等皇帝开口,就哇的一声大哭。教引嬷嬷脸上煞白,伏地而跪,却不敢说话。皇帝天未亮就起身处置朝政,才下了朝,想过来瞧瞧,就撞见这么个小娃娃哭得撕心裂肺,顿时发了脾气,道:“不许哭!”
两岁的小娃娃哪里知道什么君恩,越发哭得起劲。
僵持半会,皇帝没得法子,双手撑膝,无奈道:“你倒说说,朕还没骂你呢,你哭什么呀?”见永璋满脸泪花,到底是心软了,伸手胡乱帮他擦掉。永璋渐渐止了哭,抽泣着说道:“额娘……弹琴……我不想听。”说两字,还要打个嗝。
皇帝侧耳一听,果然有琴声传来,便道:“就为了你额娘……”话音没落,两声尖锐似要刺破耳膜的琴音传来,其实实在没法称之为“琴”音。皇帝眉心皱了皱,拉住永璋的手,道:“跟皇阿玛去瞧瞧,朕就不信了,九霄环佩琴还能弹出杀猪声!”
海安看见皇帝牵着三阿哥,忙朝青橙道:“主子,万岁爷和三阿哥来了。”青橙停下弹奏,起身迎上前,屈膝道:“皇上万福。”皇帝脸上面无人色,道:“刚才是你在弹曲子?”青橙热得出了汗,额上冒着汗珠子,喘着气道:“闲着无事,就对着琴谱练习练习。”
皇帝道:“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青橙惊道:“你没听出来么?”皇帝耷拉着眼皮直摇头,青橙道:“就是你上回弹的《春江花月夜》呀!”皇帝问:“你怎么知道朕弹的是《春江花月夜》?”青橙笑道:“奴婢们告诉我的。”皇帝踱步,指尖往琴上随手一抹,便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他悠悠道:“你还是别弹琴了,呆会朕让南府拨人在翊坤宫住下,你想听时,就宣人弹奏罢。”青橙犟了性子,问:“为什么?怕我把你的宝贝儿古琴弹坏了?”
皇帝横了她一眼,道:“朕可不是怕你把琴弹坏了……”他俯身在她耳畔,微不可闻道:“朕是怕听多了晚上做噩梦!”
青橙回过神,粉拳霍霍挥在他肩上,笑道:“你竟然取笑我?”
皇帝擒住她的手,道:“别闹,小心惊动了宝宝。”
青橙又笑又气道:“到底是谁闹了?我不管,反正我要学。”皇帝用袖子抹去她额上汗珠,道:“朕是万万没想到啊,练杀猪声,也能练出一头汗来。”又捏住她的双颊,“哎呦”一声,笑道:“你还跟朕拗上了,是不是?”
宫人们瞧着此等情形,皆默默垂首无声,连永璋也被教引嬷嬷悄悄带走了。青橙拍了拍皇帝的手,呼道:“疼啊。”皇帝一把从侧肩将青橙抱住,咬在她耳边,暧昧道:“这叫什么疼,朕是太久没叫你疼了,你就越发张狂!”
说罢,偷偷捂在她胸口隆起处,用力揉捏摁压。
青橙羞得满脸通红,身子软了似的倚在他怀里,瞪着他娇俏道:“一国之君,满嘴……”话还没完,他竟已俯身而上,将她的嘴唇堵得严实。春阳暖绵,海棠花拂落,轻飘飘的飞舞在他们的裙梢袖摆处。他将她横抱而起,嘴上动作却不停,径直往里屋去。青橙含糊道:“我最近吃得多,重了,你抱不抱得动?”
皇帝懒得理她,道:“你专心点不行么?”
狮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他的脚边直打转转,皇帝有先见之明,一脚踢开,道:“将这畜生关了。”到了寝殿,他轻柔的放下青橙,榻上垫着厚厚的软绸褥被,又怕伤了宝宝,只能躺在她的后背动作。
青橙依依呀呀的叫唤着,像南府的乐人唱曲子似的。
两人一觉歇到了掌灯时分,弘德殿的大臣们急得跺脚,遣人来问了一遍又一遍,吴书来那个狗奴才,此等紧要时候,哪里敢破门而入,只能睁着眼说瞎话,寻了各种由头敷衍。待夜幕塌了,四处掌了灯,两主子才慢慢吞吞起身穿戴。临要走时,皇帝将脸贴在青橙肚皮上,道:“宝宝啊宝宝,你可要快点长大呀,不然就苦了皇阿玛了。”
他说得郑重其事、面无表情,好似在乾清门宣诏什么公文要旨一般,惹得青橙差点笑断了气。巧好宫街上行来数人,至面前,方知是王贵人、金贵人等。见了皇帝,众人亦喜亦忧,皆屈膝行礼。皇帝心情甚好,笑道:“都来给纯主子请安么?”
王贵人入宫最久,便上前道:“回禀皇上,臣妾等是来给纯主子谢恩的。”
皇帝望了青橙一眼,道:“谢什么恩?”王贵人道:“适才翊坤宫的奴婢往臣妾宫里送来一匹上等春绸,说是纯主子赏的,臣妾感念,便想给纯主子谢恩,不料在路上撞见她们,都说是来谢恩的,就一并过来了。”
宫街晦暗,一弯削翘的明月垂钓半空。春袍衫薄袖阔,皇帝偷偷顺着袖子往里摩挲着青橙嫩凝的手臂,笑道:“来了也好,陪纯主子聊聊天,她闲得慌呢。”换得青橙暗中一瞪。
皇帝朝吴书来扬了扬脸,吴书来立在翊坤门唱道:“万岁爷起驾啦!”
经过众贵人身侧,皇帝见金贵人手里提着食盒,顿住脚问:“里头是吃食?”金贵人受宠若惊,忙笑道:“是酸枣糕,臣妾听说纯主子爱吃酸食,特意做了些。”皇帝点点头,揭了盖,捡了一块扔在嘴里,手上又拿了一块,道:“味道不错。”便去了。
累了大半下午,他还没用点心呢,是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