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凡亮正要开口,蒋易秋忽地转过脸,认真地看着他:“我最近有些忙,马上还要去德国出差。等我下次回国,我会再去找她好好谈谈。”
包凡亮原本想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他不是没有在商场上耳濡目染过,他们这一行总是秉持着“凡事留一线”的原则,说话做事都怎麽圆滑怎麽来。蒋易秋的话在包凡亮看来那就是跟“改天请你吃饭”一样,是个遥遥无期的空头支票,是个为了不撕破脸的权宜之词。
包凡亮不太喜欢蒋易秋用对待那些商业伙伴的态度对待自己,太不真诚。于是他只是笑笑,随即转身离开。
许璟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影子忽长忽短,直至夜色笼罩下,完全消失不见。
包凡亮出来时抖擞了几下,声音嘹亮:“这晚上还真是有点冷。”
许璟一直盯着他,眼里有疑问。
包凡亮置若罔闻,从包里掏出烟,抽出一支时,也不知怎麽想的,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来根吗?”
许璟期待的心情顿时散了神:“你看我像要抽烟的人?”
“不像。”包凡亮自己都觉得刚才的举动有点欲盖弥彰。
用不着包凡亮明说,许璟也大概猜出了蒋易秋的答案。她心想,究竟是多残忍伤人的话语,才让包凡亮连转述也做不到?
“给我吧。”
包凡亮正要把烟盒揣进上衣口袋里:“什麽?”
“我说你给我一支烟。”
包凡亮将信将疑地递过去,眉头拧成川字:“要是呛着了别赖我。”
许璟虽是没实战过,但理论知识还是丰富的,知道点烟时必须烟不离嘴,伴随着吸的动作才能点燃。
她姿势老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还行。”
包凡亮被她装逼的样儿逗得不行:“你吐出来的烟都是散的,根本没吸到肺里去。”
“是这样的?”
许璟痛定思痛,再次深吸一口,还刻意加上了往下咽的动作,呛人的灼肺感果然来了。
许璟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还以为我是个天才呢。”
许璟架起好大的势,终于渐渐上了道。
仿佛测评一般,几次吞云吐雾后,许璟像模像样地说起感想:“我觉得还不错,特别是紧张的时候来一根应该很能缓解,我下次要是遇到类似考驾照这样的情况,就随身带点。”
包凡亮诧异:“你现在很紧张?”
“不是,”许璟摇头:“是有一些别的情绪跟紧张很像,所以同理可证。”
到了第二天,许璟开始三句话不离回家。
包凡亮的车还下不了山,她就尽量想别的办法。许璟的手机时刻都挂着线,在各个票务软件中切换。她惊喜地发现附近有一个小机场,再远一些还有火车站和汽车站。
她自己的账号抢不到票,就发动起了所有人,包凡亮和杨琳的手机都不能幸免地被搜刮了去。
杨琳怨声载道:“我还没自拍呢,雪景照也还没来得及修图发朋友圈。”
“你别去找她要了,”包凡亮都不忍直视许璟的惨状了:“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许璟看着窗外飘飘扬扬的雪就发愁,她全然没了前两天欣赏美景山川的风花雪月之感,随时随地都归心似箭。
“这雪越来越大,票还没买着,航班估计又要取消了。”
许璟辗转找到谭昊明,在走廊把人截住:“我刚才好像听你打电话,是在申请航线?蒋易秋是不是要回去了?他的小飞机还能不能多坐一个人?”
“蒋总不是要回荣城。”谭昊明对她的态度始终恭敬:“他是要去德国出差,但航线申请也被拒了,最近的天气您也知道。”
许璟叹了口气,失望地走开。虽然忧心许卫山的情况,但既然不能走,那也只能抱着享受的心情了。
只要不出大太阳,只要不下大雪,许璟脸上都写着“来都来了”四个大字,从早到晚泡在雪场,与几个工作人员打成一片,甚至还吃起了员工餐。
饭桌上。
“你这娴熟程度,没两年下不来,什麽时候给咱表演个空中回旋加上钻雪洞?”
许璟斜睨过去,似笑非笑:“又给我挖坑呢?”
有人起哄:“再过几天,第一批教练就来了,有的是表演可看。”
“少激我,”许璟笑开:“信不信我真给你们来个沖跳台?”
许璟的胆子越来越大,每当驰骋在天地间,破空而行时,那忘却一切繁杂的空灵感让人上瘾。
她怎麽也没想到,在人生这些幽暗逼仄、举头无门的时刻里,曾经摔得屁股开花还被许卫山逼着练的滑雪运动竟会短暂成为逃避现实的一个避风港。
许璟吃完饭,筷子一放,就又要往缆车上坐,点兵点将挑中个最活跃的小伙:“一会儿我跳下来的时候记得给我拍照!”
刚铺满一层结晶体的雪面,滑起来异常柔软顺滑,雪面与板刃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唰唰”声,人也随着坡面起伏上下蕩漾驰骋。
许璟深知这粉雪可遇不可求,心一横,决心挑战一下自我,真往一个不大不小的跳台沖了过去。
时间在最高处定格,溅起的雪花铺天盖地,像浪潮,像礼炮,将她笼罩其中。
失重感席卷沖噬,许璟强压下漏跳一拍的心髒,睁眼想看看自己这帅出天际的样子有没有引起围观。
想象中的鼓掌喝彩并没有到来,工作人员全都各司其职,认真严肃地做着手头上的事。
许璟看见蒋易秋板着脸站在那儿的一刻,什麽好心情,什麽其乐融融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