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忧民看了看那小内侍,示意他将这里钓鱼的物什收起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后才道,“你们俩人竟也能结成夫妇,我看月老也是魔怔了。”
只见西南角的木塔的影子越发矮短,一老道士上前对着李忧民道,“圣人,马上就到午时了,此时阳气最盛,可上塔了。”
李忧民只说了句,“丘神仙辛苦。”
今日他精神健硕,神采奕奕,他未乘轿辇,驻着拐杖便徒步来到了塔下。
李承珩见他步履蹒跚,不由对着李忧民道,“阿爷,要不还是不要上去了,我怕你的腿承受不住。”
李忧民看了看这九层之高的木塔,他也有些犹疑,只听那名被称作丘神仙的老道轻扫拂尘道,“圣人只消今日上塔,点燃最高处的镇邪灯,这日日困扰圣人的梦魇,定能消解。”
李忧民点了点头,还是拄起拐杖上塔。
由赵冲在前开路,丘神仙及一众弟子紧随其后,李承玠给混在侍卫中的王四郎使了个眼色,也随之上塔。
元展眉紧紧地搀扶着李忧民,只听那身后的道士敲奏钹铛,吹响笙管,丘神仙吟唱起不知名曲子,明明是清净悠远之调,回绕在塔中却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刚入第二层,塔中极低的横梁就撞上李承玠的额头,李忧民摆摆手道,“上面还要更矮,老二你怕是要撞得满头包,那就下塔吧!”
李承玠正愁找不到理由下塔,他便道,“那儿子告退。”
却听在三清铃声中李承珩拉住了李承玠,“我也怕撞,老二既然下去了,那我也要下去。”
“都下去吧,”李忧民叹了口气,“一个二个都想躲懒。”
孟追欢见他们兄弟二人离去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直至走到第七层时,李忧民的脚步已然越发慢了,他的额头冷汗涔涔,定在窗前不动,丘神仙上前道,“圣人,定要在午时前登顶,否则过了时辰,阳气由盛转衰,阴气外泄,再想镇住这恶魂便难了。”
元展眉焦急拧起眉头道,“丘神仙,那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圣人的腿怕是承受不住了。”
丘神仙道,“那只能由一阳气旺盛之人代圣人随贫道上塔点灯。”
孟追欢知道元展眉此举是想支开赵冲,却不想李忧民的龙首拐杖依旧拄得震地,他眉头紧锁,“赵冲你杀伐太重,昭仪你上去随道长点灯。”
元展眉却有些犹豫,“可臣妾毕竟是女子——”
孟追欢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李忧民察觉出异样来,她上前来拉住元展眉,“昭仪娘娘,还是你去吧,圣人有我和赵将军看顾,不会有事的。”
元展眉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随着这群道士上楼了。
却说塔楼之下,李承玠李承珩两兄弟下塔后,李承玠见王四郎已走,他便对着李承珩道,“大哥,我要去出恭,你在这里守着阿爷吧。”
李承珩嗤笑一声,“怎么,茅房里藏了甲胄,你急着去换吗?”
李承玠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剑,只是那剑是仪仗所用,故而未曾开刃,“你要是还想活着,最好将嘴巴闭紧了些。”
“你连逼宫都敢,想来弑兄也是随手的事,”李承珩轻轻将那柄未开刃的剑挑开,“阿玠收手吧,阿爷不日便要封你为太子,你便这么等不急吗?”
李承珩捕捉到了他眼里的那一丝犹豫,他继续道,“我知道这外面定然已被你的兵马控制住,你要是执意如此我拦不了你,但你若是要弑父,你可还记得我们一家人在太庙中对着列祖列宗发的誓?”
李承玠勾起唇角一笑,他当着那群侍卫的面便将李承珩踹倒在地,用剑抵住李承珩的脖颈儿,“哥哥放心,我自会去太庙中向祖宗磕头祈求祖宗的原谅。”
此时在镇凤塔的第七层中,只剩下了李忧民、孟追欢、赵冲君臣三人,李忧民正倚靠在塔壁上歇息。
孟追欢忽而笑道,“圣人让我监修国史,我已然修了有月余了,圣人知道,臣是如何写得吗?”
李忧民此时却觉得自己得小腿宛如被针扎过一般,他还是强撑着说道,“你是如何写得?”
“臣自然是如实所写,”孟追欢紧盯着他那紫檀拐杖上狰狞的龙首,“圣人改税制,灭世家、惩占田,是为文;圣人开制举、选人才、命清官,是为治;圣人征突厥,开边疆、扫草原,是为武,这些臣都会一字一句、分毫不差的书于竹简之上。”
正在此时,孟追欢忽而伸手,将李忧民手中的龙首拐杖夺去,她抽起那拐杖便对着李忧民的小腿砸去,“圣人谋反谋叛,篡位夺权,是不忠;圣人逼死兄嫂、夺位于侄,是不悌;圣人擅改史书,妄图欺瞒天下人,是不信。这些臣也都会照实写上去!”
赵冲拔出手上佩刀,他指着孟追欢道,“孟舍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造反啊,看不出来吗?”孟追欢却不躲那刀,直直对着赵冲道,“赵将军,你往塔下看一看,这下面的侍卫,还有你的人吗,秦王一直说,赵将军是最为审时度势的人,如今是什么局势,赵将军看不清吗?”
“赵将军放心,我和秦王只是逼宫,又不弑父,他既然性命得保,谁又会治你护卫不力之罪呢?”孟追欢举起那拐杖道,“赵将军你对他们李氏兄弟忠心不二,可你有看过对他们李氏兄弟忠心不二的武将,都是什么下场吗?”
赵冲深吸一口气,终是将佩刀放下了。
孟追欢抽起拐杖对着李忧民的小腿又是一杖,这一杖疼得他将那句“逆贼枭小”都吞进了口中,她当着李忧民的面,踩上那紫檀拐杖的龙首,“圣人,可能这是你最后一天当圣人了,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