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追欢未来得及擦干脸上的泪痕,便听到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承玠边脱着身上的甲胄,边往这小佛堂中来,他从那绘了佛祖拈花的小屏风外探出一个头来,“欢娘,怎么今日竟拜起了菩萨?”
孟追欢从蒲团上起身,“求子不行吗?”
李承玠上前去将孟追欢搂在怀中,他从明光军中回来,汗味夹杂着泥土气,孟追欢吸了吸鼻子,皱着眉想将他推开。
李承玠却将孟追欢搂得更紧了,“我知道欢娘是在为我求菩萨。”
孟追欢刚欲开口笑话他多大的脸面,却听到他在耳畔轻笑道,“欢娘放心,我有分寸,哪怕是临阵脱逃、降了突厥、做贻笑大方的将军,我也不会把小命丢掉。”
他稍微一蹲,便将孟追欢拦腰抱起,由着孟追欢的脚在空中猛蹬,“这次欢娘肯定不用替我烧纸了!”
孟追欢用手推了推他的胸膛,“那可真是可惜了,我还等着再做一次寡妇呢。”
李承玠将孟追欢抱起,放倒在贵妃榻上,他覆身上来,“欢娘,我们明光军向来军纪严明,不能在军中行云雨之事。”
李承玠一脸“你现在就从了我”的表情轻啄着孟追欢的鼻头,她却转过头去不理他,“王爷治军甚严,能得王爷这样的良将真是大梁的幸事啊。”
李承玠一手撑起,一手拨弄起孟追欢额前的碎发,“欢娘,真得不行吗?”
孟追欢竟觉得他这副明明蓄势待发、准备攻城拔寨,却偏要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小马驹样甚是合她心意。
她轻轻咳了两声,“李承玠,你先去洗澡。”
:朝中无将用廉颇
昨夜里李承玠对洗澡这件事有了新的看法,他从前认为洗澡这件事只要洗干净、洗得没有味道就好了。
如今他觉得洗澡是人间乐事,等战事平息后,他要天天和欢娘一起洗澡。
李承玠这几日却是连抱着孟追欢眯上一觉的时间都没有了,他在浴堂殿中与户、兵二部的官员,将粮饷兵马、行军路线、出战将领等都定下。
除却李承玠所领的明光军这样精锐轻骑兵,还命赵冲为擒虎军统帅、陈定国为丹帜军统帅、李承珩为乌锤军统帅、这些人跟着李忧民西蹈雍州、北破龙城、追亡奔马、席卷天下,以他们为帅也在情理之中。
李忧民却不问这些人,而是将诸翘关拔山之校尉、诸计策迎敌之营主都喊了过来,“朕亲征多有不便,朕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中军主帅可有什么人选?”
一山羊胡中年男子上前拜手道,“臣以为,两位皇子虽都军功卓著,但过于年少,还是以老将陈定国为主帅最为合适。”
“朕知道陈定国资历老道,”李忧民叹了一口气,“秦王都打到哈丹的老巢了,陈定国还在沙漠里迷路呢……朕也是……”
那日苏上前呵道,“全军上下论杀敌之数、擒获俘虏之数,谁能比得过秦王?”
乌锤军校尉出列道,“秦王打完仗后,不回营复命,竟寻了地方与明光军中校尉打马球,秦王做了主帅,那军营不是成了马球场?”
王四郎上前便瞪着那乌锤军校尉道,“我们明光军连哈丹巴特尔都抓了,打一下马球怎么了,这一次我们还要将扎那的头砍下来当马球踢!”
王四郎将在旁边听着的孟追欢拉过来,指望着素来善辩的她能帮上两句,“孟舍人你说句话啊!”
“臣以为,秦王不合适。”
王四郎忙在她耳旁咬着牙道,“陈定国是李承珩的岳父……他当了主帅我们明光军就别想出战了……”
孟追欢对着王四郎嗯了一声,又拜手道,“臣认为该请老将周清烈出山,北上征伐。”
刚才还吵嚷喧天的校尉营主们均没了声响,只因这周清烈——是全长安都知道的疯子。
周清烈本是李忧情麾下大将,立过不少战功。待这两兄弟入主长安后,便得了疯病,每日睡狗窝,和狗抢食,还管狗叫阿爷,如今已经年近七十,家人没看住的时候还要上街去汪汪直叫唤。
孟追欢解释道,“明光军校尉那日苏认识一个突厥巫医,他定能治好周老将军的疯病!”
校尉营主们却没听到李忧民对孟追欢此番话的呵斥,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良久后,李忧民望向孟追欢,“那便让巫医治一治吧,若是治好了,替朕问问他,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孟追欢拉着不知所措的那日苏跪下,“臣领旨。”
那日苏喊来那定居在长寿坊的突厥巫医,又和孟追欢一同驱车赶往安国公府中,因周清烈一入长安便得了疯病,高祖为着周清烈的开国之功,便让他的儿子承袭了他的爵位。
安国公周尚儒已然亲自领了人等在国公府门口,周尚儒见了她微微颔首道,“荆国公夫人,这边请。”
国公夫人,在长安城破后,她已然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孟追欢踌躇开口道,“周老将军可还好吗?”
周尚儒苦笑两声道,“看了这么多大夫也不见好,我们也习惯了。”
孟追欢刚一踏入府中,便听到一阵汪汪叫唤,口中唱着不成调的曲子,“我是一只小白狗,我最爱吃骨头,不给我吃骨头,我就砍死你!”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抱着一只鸡从廊下走来,见了孟追欢他们很是警惕,“你们是不是要抢我的鸡!不准抢我的鸡!”
周尚儒似乎是已经习惯他阿爷的这疯癫模样,他上前去乖了乖周清烈的头,“小白,这是荆国公夫人,是我们府上的客人,你只要乖乖地带客人回正堂坐下,我们吃两只鸡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