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了眼杨灵允那个方向,又极快地收回眼神,烦躁地搓了搓脸,“很好,这就是你们宁安侯府的待客之道,本将军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昭月,我们走!”
他也是要面子的,林魏然当面拒婚,就算他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郑家今日也是面上无光,定会成为整个长安的话柄。
宁安侯显然也是这样想的——要是今日真让林魏然拒婚拒成了,他还有何面子?更有甚至,万一有心人开始议论林魏然口中那所谓的心上人,继而将八年前那场未成的赐婚再翻出来……
整个宁安侯府都要面上无光。
想到这里,他连忙拉住郑虔,难得低声赔笑:“郑将军稍安勿躁,这婚姻大事向来都是我们做父母的给定下,哪轮得到他插话。我宁安侯府聘礼早已备下,今日,咱们就将这聘礼下了,如何?”
他说着便用眼神示意身边小厮赶紧去把聘礼抬过来。
声音不小,林魏然听得清楚,在场宾客也听得清楚。
林魏然的脸色变得铁青,宾客中的王清安心底越发打鼓,就在他想着要不要上去劝劝林尚书别把话说绝了的时候,身后一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清安回头,脸色微变,连忙低头问好:“祖父。”
王正安,这个历经三朝的老臣,王氏的掌权人,满脸凝重,低声道:“去,把宁安侯府的管家找来,先让大家伙都散了。”
他显然也是担心林魏然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不可挽回的话。
彼时,整个厅内都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氛围,议论声不大,却密密麻麻,纷乱复杂。
死死地缠住了主座那边的六人。
郑虔被宁安侯拉停了脚步,也站在原地,等着看宁安侯要怎么做。宁安侯夫人则上前拍着郑昭月的手,笑盈盈地安抚着什么,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勉强的意味。
唯有林魏然夹在宾客和主座之间,进退维谷。
他合了合眼,嵌进掌心的指尖松了些,清俊的面孔上多了些深重的无奈,还掺着些隐忍,“这是母亲的生辰宴。我不想说什么难听话。”
宁安侯三步并作两步走下主座,压低了嗓音咬牙道:“你也知道这是你娘的生辰宴,还闹什么事?赶紧上来给郑将军赔罪。”
“我说了我不会成亲,”林魏然转头看他,眼神幽黑暗沉,“别逼我。”
宁安侯冷笑一声,一扬手,仆从们便动作麻利地将早已准备好的聘礼抬了过来,就放在宴会厅的门边,数个红木大箱,浩浩荡荡地放了两列。
然后他对着宾客扬声笑道:“误会一场,都是误会一场。今日诸位做个见证,这些聘礼,都是我宁安侯府为犬子求娶郑小姐的诚意。”
旁的先不论,这浩浩荡荡的聘礼显然是给足了郑家面子,足以压下林魏然先前的所有言语。
郑虔脸色稍微松快了些。
宾客们的眼神和议论也渐渐缓和。
林魏然回头看了眼,数十聘礼,红得晃眼,和憧憧人影齐齐倒映在眼底,仿佛是一出绝好的戏剧,而他作为戏剧的主角,就该按照上面写的,按照所有人的期望,一丝不茍地演下去,直到死。
可凭什么?这是他的人生,他努力了这么久,努力地爬得这么高,凭什么还不能决定自己的婚事?
再看向主座时林魏然神色平静,眼眸幽黑,薄唇扯成一条平直的线——若王清安在此,就知道这是真正的大事不妙了。
他抬脚下台阶,宾客们都下意识给他让了路,林魏然走到那些聘礼前,转身启唇,声音清晰又平淡:“这些聘礼是宁安侯府下给郑家的,不是我林魏然下的。诸位需得记得,日后这林、郑二家的婚宴上,新郎是谁都有可能,只不会是我林魏然。”
平静的声音更显出他的不容置喙,厅内僵住片刻,旋即爆发出嘈杂的议论,探究的看好戏的担忧的不解的眼神都集中在他和主座之上的那些人身上。
林魏然抬脚准备离开,宁安侯顾不上许多,气急败坏地厉喝道:“给我拦住这个混账!”
与此同时,王清安终于带着侯府管家匆匆赶来,王正安也站了出来:“诸位,这到底是宁安侯府与郑家的事,我看咱们吶,还是先散了吧。”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没有人想走,宁安侯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把宾客都放走——他的面子已经被林魏然踩得稀碎,若不能当众把这婚事坐实了,他日后如何见人?
“王相,”宁安侯甩袖上前,在王正安耳边低声道,“这是我家家事,您老就别插手了。”
王正安瞥了他一眼,向来和蔼的面孔上染上冷色,“你想让林魏然当众把八年前那场婚事再翻出来吗?”
宁安侯一时僵住,继而又笃定:“他不敢。”
王正安此时恨不得敲开宁安侯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多年了,他对他这个儿子还没了解清楚吗?
逼急了林魏然,他什么都敢做的出来。
更重要的是,长公主还在这坐着呢!
就在两人说话间,林魏然已然踏出了宴会厅。
但守在门口的仆从尽职尽责地挡住了林魏然的去路。他被迫站在两列聘礼的夹道最前端,乍一看,这聘礼还真有点像他下的。
王正安皱紧了眉头,刚想说什么,林魏然再次转身看向宁安侯,嘴角扯开似笑非笑的弧度,“林相这是想与我动手?”
这会他连父亲都不叫了,只称官职,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宁安侯气红了眼,抓过身边的一盏茶杯扔过去:“大逆不道的混账,没有你老子我你能爬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