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越来越小的气音说完这句话,阿柿就像只被大雨淋湿的可怜小拂菻狗,“呜”了一声后,再也没有做声。
少年琢磨不透她的用意:“如果我说没有逾矩?”
她应该会像以前一样,马上开心地笑起来?
可旁边的小娘子却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逾矩了。”
她眼角眉梢上的悒悒不乐比方才更重了,简直就像刚被霜雪打过。
“我不该这样。”
她虽然低落,却还是很明事理地开始反省。
“我明知道重活一世的只有我,却还想要同上一世一样与你相处,这本就不对。理所应当被你拒绝后,我刚才竟然还生气了……”
说着,她打定主意一般,抬头看向陆云门:“陆小郎君,我想稍微难过一小会儿。等这一小会儿过去,我保证会努力克制自己,不再犯错。”
说完这句,她根本没有等陆云门反应,就深吸了一口气。
“那,我开始难过了!”
阿柿亮着水光湛湛的乌黑眸子,对少年灿烂地笑了一下,然后就将脸扭向了另一侧,只用一只白皙的圆耳朵对着他。
少年的目光在她的耳朵上多落了一瞬,随后,他便垂下了眼睛,转过头,静心平意,专注驾车。
可他刚御马跃过了一道沟壑,仍旧扭头看着路侧的阿柿就悄悄地伸出了捆在一起的两只手,费劲地用手指把他的衣袍角勾进了手心,用力地攥着,攥得好紧好紧。
少年眼中的沉静,忽然如同被蜻蜓点落的潭面,又在一瞬间现出了波澜。
就在这时,马车拐过了一道弯,一队早已等候多时的人马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前方。
为首的,是一位松形鹤骨的清臞男子。
他年近五旬,留着长长的美髯,正颇具兴致地听着身边侍卫同他诉苦、说自己家中顽童昨夜偷偷将抓来的蛐蛐藏到了他和妻子的被子里,气得他妻子在惊吓回神过后追着孩子就揍,家里鸡飞狗跳了一整宿。
看到前面的众人,阿柿率先将手撒开,快得要多无情有多无情!
陆云门看了眼她装作水过鸭背、无事发生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衣角,剽疾利落地翻身一跃,下了马车,将缰绳交给迎着他跑来的侍卫,交代他们看好马车上的三人。
随后,他难得没有那么规矩、带着蓬勃的少年朝气大步跑向了那名美髯公。
停下后,他才郑重地向他行了礼。
美髯公笑呵呵地受了他的礼,接着便向马车扬了扬头:“那便是你昨日提到的北蛮小娘子?”
阿柿留意到李群青的目光,立刻伶俐乖巧地朝着他行了礼。
昨天白日,在看着阿柿回到客栈后,陆云门便去拜访了他的恩师李群青。
李群青原是大梁的肱股老臣,因受酷吏迫害、蒙冤贬谪,多年前便被贬到了金川县旁边的宝泉县做县令。
如今酷吏已然伏诛,李群青清白已返,但朝廷却始终没有要起复他的意思,所以,此时的他仍旧还是宝泉这座小小县城的县令。
陆云门本不欲因私事多叨扰恩师,但因为阿柿的那番蚯蚓之言,他还是去向恩师说了此事,想借人在此接应,以防变故。
他本意并不想劳累恩师过来,但恩师似乎觉得他口中的阿柿十分有趣,说什么都一定要亲自来接。
“正是她。”
陆云门恭敬回道。
“这回,她说她是重生之人,上一世曾被我所救。”
光是说出这句话,陆小郎君就觉得十足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