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的视线轻易地越过了贾明的头顶,看到了正对面、站在尸体头顶的阿柿。
分明只是一个娇小的少女,可此时,在她的身后,火把的光亮在惨白的墙面上映出了庞大诡谲的阴影,如鬼如魅。
她低垂着眉眼,从顶部缓缓掀开梨娘身上的白布,露出了梨娘已被合上的双目。
白布仍覆着口鼻,阿柿却没有继续,而是从肩上挂着的包袱中取出了一根古旧的白骨钉锥。
那钉锥不知道是由什么骨头制成的,四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形态各异的眼睛,每一处眼睛的凹陷都覆着腥臭的褐色,凝着洗不净的陈年血迹。
盯着它定睛去看,恍惚间,仿佛有无数双猩红的血眸在同时注视着你,令人不寒而栗。
李忠的左方,年轻衙役握着火把的手臂一颤,火光忽闪,屋子内的一切更加晦暗。
不等李忠的目光从白骨钉坠上挪开,白光一闪,阿柿已经将骨锥锋利的尖锥对准了自己左手的食指。
这一刻,年轻衙役忍不住惊抽一口凉气,指尖感同身受地开始隐隐作痛!
但阿柿却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将尖锥用力扎进了指肚,一大颗血珠顿时冒了出来,却立马又消失不见,如同被骨锥贪婪吞食了一般。
“血不见了!”
年轻衙役惊呼出声。
他的行为极不稳重,却没人对他责备。
所有人都在凝视着面前怪异的景象。
阿柿使劲挤压着那根受伤的食指,却仍旧不见一滴鲜血涌出,仿佛每一滴都被扎在她指尖的骨锥吮了个得干净。
而骨锥身上本已黯淡的血迹也在此时愈发鲜红。
李忠定住鹰目,屏息细看。
那些原本凝固着的血迹竟然动了。
它们像是有了生命般地,在徐徐蠕动流淌。
年轻的衙役声音拔高慌乱:“我怎么看到骨头上面的血在动!眼睛也在动!眼睛在看我!!!”
火光缭乱,李忠咬住槽牙,目光如炬,不动如山!
骨锥几近通体赤红的瞬间,阿柿右手握紧骨锥,霍然将它拔出!
接着,她垂下被骨锥扎破的左手食指,慢慢放到了梨娘的左眼上。
从指尖与眼皮接触到的那个刹那起,阿柿便再也没有动过半分,仿佛真的成了座泥塑的陶俑。
但眼力极为敏锐的李忠却看到了。
在她低垂着的眼睛中,两颗漆黑的瞳仁正在眼眶中撞钟般左右晃动。
逐渐地,它们越晃越快,先是如同一条来回往复着的流淌星河,接着便如两颗毫无秩序、疯狂逃窜的黑色,快到他的眼睛几乎不能跟上、快到他的喉咙被无形力量勒紧、马上就要窒息!
突然,阿柿的嗓子眼发出了一声尖哨,整个人猛地蹲下!
随着她的那声尖叫,方才那张织在这间屋子内的、充斥着紧张、阴森、惊悚的密不透风的网被绷紧到了极点!所有人都止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定在阿柿的身上。
弓成一团的少女仿佛刚从梦魇中挣脱,神情木然,目光也还在涣散。
但她的双手却无意识般地紧紧捂住着腹部的一处。
李忠皱了皱眉。
阿柿捂住的,正是死者梨娘身上最深、最致命的那处伤口的位置。
但她分明还未掀开尸体身上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