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柱子在一旁叹了一口气,一人一狗同时转头朝他看去,柱子担忧的说道,“秋粮一收,还青苗钱的日子还远吗?也不知道我家?的牛能不能保得住?”
“不是要到年根底下,官府才敛青苗钱吗?”谢宣说道。
“我娘天天晚上算账,总悄悄和我爹说钱还是不够,生生急出了好几根白?头发?。”柱子忧虑的说道。
柱子说的没错,自从秋收之?后?,李二媳妇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直挠得她坐立不安的,她将钱算了又算,哪怕是往宽处算仍然不够还青苗钱,况且还有人头税什么的。
李二自从失地之?后?并?未自暴自弃,每日起早贪黑去找短工干,要么就是进荒山砍荆条编筐编篮什么的,十分踏实肯干,一家?人半年了,连口细粮都舍不得吃,连省再挣,最后?攒的钱还是不够。
这日做点心,李二媳妇与惠娘闲唠家?常的时候还说到了此事。
惠娘想?了想?,抬头问?道:“那二十贯钱也不能全让你一家?包揽了啊,李大嫂家?就什么都不出?”
李二媳妇闻言苦笑的摇了摇头道:“出什么?家?里就大虎一人挣钱,四五个闲嘴张着要饭吃,自顾不暇。”
“那官府来?人的话,总不能两?腿一蹬耍无赖吧,就算柱子的爷爷奶奶年事已高?,做不了重活了,李大嫂李大哥都年富力强的,什么活儿做不得?庄户人家?哪能怕卖力气。”惠娘纳闷道。
“真真是一团乱麻,大哥那人是什么脾性你不是不知道,指望不上的,别说指望了,只要他不添乱就阿弥陀佛了,大嫂子呢,索性也摆了,有地的时候还伺候伺候地,没地了整天在家?里躺着,说什么头昏眼花,腰腿疼,谁天天躺着还能躺舒服了?犯懒罢了,没有饿死全靠大虎还能干些苦力活挣个血汗钱供着。”李二媳妇叹息道,“大房那边摆了,我们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只是这世?道太艰难了,像溺在沼泽地里,一挣扎一身泥汤子,不挣扎又会死,有时候挣扎的越快反而越吃亏。
不少被逼到倾家荡产的人家走上了绝路,心气傲的一根麻绳吊死,气性暴的干脆落草为寇,干起了杀人越货的买卖。
这几日里正敲锣打?鼓的提醒乡里,最近寇匪为患,家?家?户户小心门窗,天黑不要出门,平日里去镇上县里要结伴而行,切莫单独行动,以防不测。
李二媳妇听闻之?后?更紧张了,生怕家?里遭了匪,她一边手擀剂子一边低声嘱咐惠娘道:“小心陈家?,听说他家?出了绿林。”
惠娘一边给?点心捏花样,一边回道:“难怪有多?半年没看到他家?男丁,原来?如此。”
“我也是听婆母说的。”年老体衰的农妇们,太费力气的活儿干不了,每日坐在街头巷尾,手里纳着千层底,开始东家?长西家?短的白?话,村里有什么新鲜事儿都逃不过她们的嘴巴。
李二媳妇语气嘲弄,继续说道:“陈婆子倒十分看得开,说官抢民也是抢,民抢民也是抢,怎么能过活怎么来?,不寒碜。殊不知,这世?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家?的地是因为给李大嫂子家担保青苗钱失的,既然都落草为寇了,难免不心生报复,还是小心些吧。”惠娘提醒道。
李二媳妇也是这么想?的,恨不得在长柜底下掘地三尺来?放存钱罐,然而防不胜防,还是被陈有荣的儿子陈旺带着几个人趁天黑摸了进来?。
李大家?穷得叮当响,众所周知。可李二家?一直在努力挣钱,不可能没有结余,陈家?的霉是为李家?倒的,管它是李大还是李二呢。
随着熙州市易务的兴旺,为了往来?客商的人身安全,朝廷加大了对?路匪的清剿力度,陈家?再想?靠着山路劫道已经十分困难了,十有八九会被朝廷的兵捉住扭送营中领赏。
陈家?在外面混了半天混不下去了,这才又悄默默地回到了长留村,一回村里就盯上了李二家?,只待天黑的。
李二媳妇将银钱用黄泥桑纸封在坛子里,与咸菜疙瘩大酱缸摞在一处儿,等闲人也不会上这翻来?,谁家?没腌咸菜呢?!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突然一阵尖利鹧鸪声响起,谢宣在梦里打?了个激灵,蓦然清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嘟囔道:“阿娘,嘘嘘。”
惠娘迷迷糊糊坐起身来?,伸手去打?火折子点灯,没成想?火折子受了潮,一两?下没有点着,她也清醒过来?,只好摸索着去揭夜壶盖子,然后?抱过谢宣来?给?他扒了裤子道:“嘘嘘吧。”
谢宣一边小解一边玩了起来?,非得控制水流在壶里画花,卧在外间柴火堆儿里的黄豆听到内屋的响动之?后?跑了过来?,刚想?叫唤,被惠娘低喝道:“黄豆听话。”
黄豆已经长成半大狗了,一条蓬松的大尾巴甩来?甩去,谢宣突发?奇想?道:“阿娘,我要骑黄豆。”
“你先睡觉,再闹明天让你爹打?你屁股。”惠娘困得头疼。
忽然,又是一道尖锐的鹧鸪哨声响起,黄豆歪着脑袋听了片刻,突然前爪前伸,嘴里发?出阵阵嘶鸣声,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威胁,下一刻它便冲出房门去,冲着院墙的方向?大叫了起来?:“汪汪!”
这时隔壁传来?一阵阵隆隆声,惠娘胆寒,想?起白?日里的传闻,瞬间吓出一身冷汗,她低头对?谢宣比了个消音的动作?,然后?拿了个趁手的家?伙握在手里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