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上热络,拉着耿婳说了不少熨帖话才离开。
柳惜君安排了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洒扫后院,也给小厨房多陪了人手,另有一名叫青烟的丫鬟负责随行起居。
心里知道她无事献殷勤必定另有用意。可耿婳仍是感动,她都忘了上次被这么重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记得小时候娘亲不得宠,杜氏仗着生了儿子耀武扬威,爹爹嫌她是老妓所生,常对她吹胡子瞪眼。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相府名义上的主母,就算婆婆不喜,夫君不爱,也有这一层虚荣的身份罩着,终究比在娘家好过。
柳惜君走后,留下了一屋子等候她发话的下人。主仆头一回见面,通常要说些场面话给些好处。
在耿家时,耿婳每个月只有二钱月例。这次出嫁,她把十七年来所有的积蓄全带上了。
摸索着那个胀鼓鼓的半旧钱袋,耿婳咬咬牙,一人一两分发出去。
阿沁看得眼红,不满地哼了一声。耿婳只好也给她一两。
“谢奶奶赏——”
“都起来吧。”耿婳怯生生道,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拜。
“以后好好干活,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耿婳打发她们出去。丫鬟青烟留在房里陪侍,两眼盯着瘪下去的钱袋放光。
耿婳惆怅数着所剩无几的碎银,一边肉疼一边安慰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以后能在府上立足少不了身边人,该打点的银子确实不该省。
而且相府也会给她发月例,肯定比耿家给的多,到时候撒出去的钱就赚回来了。
耿婳把钱袋放到拔步床枕下,本想唤阿沁去小厨房拿糕点,一想到她凶巴巴的不好惹,就改口叫青烟到跟前,嘱咐了几句。
青烟还算听话,迅速取回一盘栗子糕和杏花饼。耿婳欢欢喜喜地吃了干净,她吃东西很慢,打扫干净时天都黑了。
此时她又想到一桩迫在眉睫的事。明日回门,按礼数姑爷要同她一起回娘家。可是她一整天连魏大人的面都没见到,更别说求人家和自己回去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小厨房给她准备了丰厚的菜肴,有她最喜欢的松鼠鳜鱼。原来在家,霸道的耿钰总爱独占,留个鱼尾巴给她解馋。现在耿婳可以独享美食,再也不用迁就别人,真是快哉。
她还没吃完,柳惜君又来找她解闷。一看她还在吃,就打趣说这是在为丞相补身子。
耿婳辩解说她只是饿了。她确实贪吃,甚至还想喝点酒。但女儿家刚进门,独守空闺喝闷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相思成疾。
这晚,她又听柳惜君讲了魏巍许多事。为了根治冗官问题,他大胆改革吏部弊政,甚至不惜得罪了一些旧友,与保守势力为敌。听魏嵘说,他近日忙着春闱新法,常常昼夜不寝不眠,估计要等到下月放榜时才能得空歇歇。
耿婳听得揪心,原来他这般胸怀社稷,心系天下。明天回门,她都不好意思打扰他了。
翌日。
正堂里,耿忠眯着眼睛研究贺礼礼单,哐当一声拍案而起。
“这个张掌柜真他娘不要脸,上回他儿娶妻我送的是蓝田玉如意,他这回才上了二百两银票,真占老子的便宜!”
他生得黄里发黑,凸嘴高颧,活像村里犁地的老黄牛。
杜氏款款走来,纤手持帕揉着他胸口道:“老爷别气,您把婳儿教得好,她又嫁得好,以后不愁回不了本。”
耿忠眉头锁得更深。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玩不转,耿忠只知道自己是个做生意的,活着就是为了赚钱。
大奉贸易发达,国家富庶,民风开放,妇人官人各有各的风流,美容行当由此孕育而生。在洛阳这种富得流油的京都地带,男男女女皆会涂脂抹粉,插花弄玉,因此他家经营的胭脂生意才能愈发红火,蒸蒸日上。
尤其是林氏留给他的诸多美容养颜的秘方,做出来的这个粉那个膏,更是被皇城贵妇争相购买,趋之若鹜。
如此红火的行业,自然少不了竞争。这些年为了稳固京城的美容行当,他没少在黑市上偷鸡摸狗搞灰色生意,贿赂官员充当黑手套都是家常便饭。不然他家胭脂铺子也难在京城独占鳌头。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被大理寺逮到过不止一回,按律法要么拿银子打点,要么就真得受点皮肉之苦、牢狱之灾。
可耿忠是个精明人,深知商人再阔,也要对上边的官老爷低头。大理寺里有他数不胜数的案底,必须寻个护身符才能安身立命。
而他寻的,便是与他打交道最多的大理寺少卿刘理。这人年少有为,父亲是吏部尚书,外公是前朝国舅、如今太后的亲哥王司空。
好一个皇亲国戚,勋贵之家。他一来二去,成了刘理身边的走狗。就连员外这一空衔,也是靠刘理打点而来。最近一次被威胁着办事,只因走私紫檀木被逮,要献祭个美人供上边享乐。
他想都没想,直接让杜氏把耿婳推了出去。
那丫头有十足的姿色,若是能服侍好上边的大人物,没准一家子都能鸡犬升天。
谁知那人竟是刚正不阿的魏丞相。
魏巍为官清廉,从不徇私,因推崇新政,传言已惹出不少非议,更与少卿一众势力水火不容。
一想到这儿,耿忠叹了口浊气。如今偏偏结了亲,两头都不好得罪,只能先继续巴结刘理,却也要防范魏巍。
不一会儿,阿沁进来了。
耿忠问:“她人呢?”
“禀老爷,她回了自己屋里。”说完,她被招呼到杜氏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