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聊了多久,我隐约感觉右胸有些钝痛,胸口也渐渐开始发闷。我以为是周围人多,乌烟瘴气的关系。一直忍到回家,单是坐下去解开鞋带,再站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就已经令我呼吸困难。我感觉事情不妙,赶紧叫醒我哥和我妈。
我被送进急诊室的时候,血氧已经降到了87,医生连忙给我吸上了氧气,吩咐护士推着我去做各种检查,最后诊断是气胸发作,右肺压缩70。
简单来解释一下,人的胸腔内是没有气体的,但由于某种原因,比如外伤、比如疾病,就会突然产生气体,此时你就会感觉到胸闷、胸痛、呼吸困难。一般气体压缩到50,人的肺部功能就开始受损,开始气喘吁吁,如果压缩到100,那你就完蛋了。
我当时真的感觉自己快要完蛋了。我甚至想到了我死后葬礼该放哪首歌。
为了查明气胸的原因,医生又让我做了肺部核磁共振。结果很快出来,显示我的右肺尖上有一颗肿瘤,至于是良性还是恶性,还得做了手术才知道。
“那就做吧,赶紧做!”我爸听闻这件事后,连夜从外地赶了回来,他一刻也等不及,他根本不在乎我胸口还捅着根管子,他只在乎我肺里的那颗瘤子是好是坏。
人生中第一台全麻手术,我多少有些紧张。术前我还给余小波发了信息,说哥要是出事了,你就继承哥的英雄联盟账号吧,里面可多皮肤了。我以为麻醉是像电视剧里那样慢慢睡着,谁知麻醉师刚把药打进我血管里不到两秒,我就感觉眼前发黑,但我还能听见一些声音,接着我就不省人事了。
后来我常常想,这是不是也证实了,人死后,最后剩下的是听力?
那台手术做了四个小时,据说又在肺底下发现了另一颗瘤子,医生把瘤子递给我家里人看,我哥沉默,我爸也沉默,我妈看了泣不成声。这都是余小波后来告诉我的,手术后我就被推进了icu,在那里待了两天才出来。
等我转回普通病房,我爸也要回去工作了,走之前他拍拍我的肩膀,表情十分沉重:“小鹿,你要坚强,要听哥哥和妈妈的话,知道吗?”
看他这副神情,我就知道我中招了。我妈在我床边坐下,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小鹿,你长大了,我们不想欺骗你,这次手术的结果……显示肿瘤是恶性的,也就是肺癌……”
第二天我向学校递交了休学申请,从此开始了漫长的抗癌旅程。
在去医院住院的前一天,我哥和我妈带我去了附近的理发店。说是因为化疗会掉头发,我的头发太长了不好打理,让理发师给我修剪修剪。年轻的理发师在听完他们的描述后,拿出电动剃刀,对着我的脑袋大展身手。随着一阵阵“嗞嗞”声,我感觉头皮越来越凉,头发四处飞,一些碎发还差点飞到我眼睛里,我只好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就听见理发师说:“剪好了。”
我睁开眼,看见镜子里近乎光头的自己,鼻子都酸了:“这什么鬼!这叫剪头发?这叫剃光头吧!”
“什么光头,这叫板寸你懂不懂?”周上在旁边打量,“多清爽,之前那发型一点都不适合你,留来干嘛?参加男团吗?”
我快要被他气死了,气呼呼的白他一眼:好个屁啊?哪里好了?这么好你自己怎么不剃呢?
这时我妈补上一句杀伤力极强的话:“反正最后都是会掉光的嘛,无所谓了。”
我不可思议地冲她挑眉:“妈,我是你亲生的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妈轻轻地打我,“这不挺好看的嘛,在妈眼里你就是最帅的。”
我白她一眼,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有哪个孩子在自己妈妈眼里不是最好的?可这有什么用?现在在别人眼里我简直丑爆了!
趁着周上去结账,我连忙问我妈:“我的帽子呢?给我拿来,我要戴上!”
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我出门前特地把我的帽子放进了背包里。我妈很快翻出来给我戴上,好家伙,看起来更像化疗的人了。
晚上我拍了新的自拍发给余小波,从傍晚他就嚷嚷着要看,不想却收到了余小波的大实话:“我寻思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你本来就是癌症病人嘛。”
我想打他,可是他似乎说的也没错。
周以鹿
放疗每周三次。医生让我躺在治疗床上,给我脑袋上罩个东西,然后化学射线biubiu地射下来,大约持续五分钟左右。化疗比较难受,每两周一次,除了吐个不停之外,还会有口腔溃疡、腹痛腹泻等反应。这样治疗了半年之后,我的病情基本稳定下来,但是每个月月底还是得去医院做检查。
这期间闲着无聊,我打算将自己的悲催人生记录下来,于是便将这半年来的住院经历发到了抖音上,还有些搞笑的日常,没想到竟然收获了两万多位粉丝。
其中还有一个女孩,她叫欢儿,才16岁,她喜欢穿洛丽塔裙子和滑长板,她的粉丝比我多一点。最重要的是,她也是癌症患者,和我同一个医院,就住在我楼上,这样一来二去我们成了现实中的朋友。
我的视频底下评论大都是祝我早日康复,直到某天我收到一条评论,一个id叫做“会飞的鲸鱼”的人这样对我说:“作为一个癌症患者的家属,我怀疑你根本就是在装病,像你这样有手有脚的人,不好好念书反而在公众平台装癌症患者博取同情,拿癌症患者开玩笑,不怕遭报应吗?”
这是我记录病情以来,唯一一个怀疑我装病的人,气得我肺都疼了。更可恶的是,我正打算回复他,发现这丫的竟然把我拉黑了!上来就劈头盖脸的怼了我一通,最后还把我拉黑了,这让我觉得很不爽,好像输了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