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草木,所有的事情朕都看在眼里,自然也万分感念两位爱卿当初的迎奉之恩。”刘协看着眼前的两人:“所以能促成荀曹两家这桩婚事,朕是真的很开心。”
“该说的话朕都已经说完了,就先回宫了。”刘协说完转身就走,临行前又补了一句:“司空家那个孩子我先前也见过,和令君的儿子确是十分般配。”
婚前两人已经合过生辰八字,荀恽,曹文,实乃天作之合。
事前荀彧已经问过长子,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如今天子的到场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曹操曾与多家连过姻,张绣、孙策、袁谭,如今这桩婚事的出现,倒也显得顺理成章。
或许真的是他多虑了。
荀彧捋了捋繁乱的思绪,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曹操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他实在太了解荀彧了,所以当初提起这桩婚事的时候其实他是有过犹豫的,可最后实在是架不住女儿的坚持,只好在出征前在圣上面前提了一嘴,没想到却正中刘协下怀。
自从荀彧接受了敕封以后,刘协意识到似乎有些事情正在默默发生着变化,已经开始背离了他的预期。
表面看上去得胜归来的曹操还是一如既往接受百官的道贺,战事不利回城之后也是继续厉兵秣马,荀彧则是将军国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一人主征,一人主政。
两人无论是待人还是接物,好像和往常一样。可刘协看得分明,的确是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曹操和荀彧之间。
曹操的喜怒向来是十分外放的,这一点刘协早就清楚,可就在荀彧接受敕封的那天,曹操虽然脸上笑得灿烂,可眼底却没有一丝暖意。同样,荀彧的脸上也没有见到许多喜色。
很显然这俩人多半闹崩了。
刘协有些不解,可他不想看到这样,所以必须找个机会让二人重修于好。如今仅凭一纸婚约就能将两家又重新拴在了一起,刘协对此很是满意。
皇帝走的时候外面又跪倒了一片,人群重新起身时有个青年深深看了刘协一眼,最终只是沉默地低头不语。
“仲达,走了。”司马防注意到了儿子的异状,出声提醒道。
“好。”司马懿随父亲一道踏进了荀府。
这时在曹操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青年。这青年年仅十八,而他日后注定也会是司马懿的劫。
遇04
建安十二年(207年),曹操在邺城大封功臣二十余人,皆为列侯,其余依次受封。
为了肃清袁氏残余势力,也为了彻底解决三郡乌桓入塞为害的问题,曹操带兵远征乌桓。这时刘备向荆州牧刘表提出趁机偷袭许都的建议,刘表没有采纳,于是刘备孤身一人北上。
他去见了荀彧。
“玄德公这是……”荀彧有些好奇地看着刘备。毕竟曹操锲而不舍追着刘备打了数年,如今曹操前脚刚走不久,他没想到刘备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荀令君,好久不见了。”刘备也十分坦诚,丝毫没有恶意。
两人曾在酸枣会盟时有过数面之缘,只是那时两人各为其主,所以不过是点头之交。如今时过境迁,刘备也有些唏嘘。
“你居然来这里,难道就不怕我抓你吗?”很显然荀彧也想到了这点。他的声音十分沉稳,虽然是在问询,可语气里并未带上半分探究。
“你不会的。”刘备的性子向来弘毅宽厚,说话间透着一股亲和力,可下一秒却语出惊人:“因为当初衣带诏的事情我也参与了。”
“什么?”荀彧反问道,瞳孔也不由得缩了一下。
“衣带诏。”刘备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次,这也正是他这次来的目的:“当时董承口中所谓的天子诏书,我见到了。”
曹操做事向来谨慎,当初宫变时许都上下全被他清洗了一遍,事后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事发时荀彧人不在许都,所以想要寻到蛛丝马迹简直难如登天。
“所以呢?”荀彧再次看向刘备,语气比起先前又沉了几分。
现在刘备说自己见到了当时的那封诏书,荀彧反倒不急于探寻当年的真相了。
他并非是三岁小儿,很显然刘备此行的目的多半是冲他来的。又或者说,这些人的目的多半是冲他来的。
邺城如今是曹操的地盘,刘备又是重点关照对象,断然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荀彧面前。
他有帮手。荀彧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但又是谁想将多年前的旧事重提呢
“荀令君是个聪明人,所以你知道我骗不了你。”刘备的眼神很是坦荡,直接开门见山道:“其实那诏书是假的,也就是说,当年董承矫诏了。”
荀彧的眼神闪烁了几下,却没有说话。只是一封假诏书,根本不值得刘备冒此大险,肯定另有隐情。
“当初看到诏书的不止我一人,”刘备见状继续说道:“一同随着董承起事的,也远不止我一人。”
“还有谁看到了这道矫诏?”荀彧沉吟片刻,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惑自己的问题。
“父亲。”司马懿有些担忧,毕竟荀彧和曹操的关系匪浅,如今司马防竟在荀彧面前搞出这种小动作,怎能让他不担心呢?生死均系在别人的一念之间,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司马懿焦灼地在屋内来回踱步,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抉择。
看着儿子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司马防反倒十分镇静,因为他自认对荀彧还算了解,所以这次助刘备重返的行为倒也不算兵行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