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屈身凑近她,她看到他眼中燃烧的愤怒,不由向后退缩。她以前怎么会认为他那双眼睛是冷冰冰的?
“别再锁门把我关在外面,”他说。
这道温和的命令使莉拉浑身发抖。她克制住自己,试图想出一些可以对他说的话来,让他明白:要恫吓她是办不到的。但是,毕晓普不等她回答,就转过身于,大步跨入走廊,他从地上捡起手提箱时,朝道格拉斯和苏珊点了点头。莉拉听见他下楼梯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是一片沉寂。
结婚后的第二天早晨,她鼓起自己的全部勇气,才走到楼下去吃早餐。清晨的几个小时里,她躺在床上一直醒着,头天的事情,尤其是与毕晓普相遇的最后一幕情景,在她脑中像电影镜头一般重现。她老在想,自己本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才能让他明白她是如何看待他的野蛮行为,才能让他清楚,要恫吓她是办不到的。但是他已经恫吓她──十分彻底地恫吓了她。即使在她施展想象力时,她也无法设想出,自己要是抵抗那个如此气势汹汹地逼近她床头的男人,会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
她想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心里却提心吊胆,她怀着这种令人不安的感觉,走进餐室,准备表面镇静地迎接自己的新丈夫。但是毕晓普不在那里,莉拉不愿承认在她感到轻松的同时也有一点失望。道格拉斯和苏珊坐在餐桌的一端,她进去时,他们抬头望着她,他们那不自然的表情使莉拉很清楚他们在谈些什么。道格拉斯、苏珊和比顿的其他所有人部向谈论她,她以冷嘲式的幽默暗想。
“早上好。”她听见自己的说话声很正常,十分高兴。
“今天早上你身体好吗,”苏珊问道,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
“我很好。”莉拉略带惊讶地耸起双眉,仿佛她想不到苏珊会问这个问题。托马斯拉出她的椅子,她在餐桌边上坐下,迅捷地朝他笑了笑。“还有松饼吗?道格拉斯像平常一样把它们全都拿走了吧?”
“莉拉小姐,我想厨子为你留下了一、两块。”托吗斯慈爱地朝她笑笑。
“托马斯,看看你能不能避开我哥哥,偷偷地给我拿一些松饼来。”他们多年来多次重复的谈话已经有了变化。
“他不用避开我偷偷地拿。”道格拉斯不假思索地随口抗议道。“你以为我会像你说的那样,直接从你的盘子里偷食物。”
“嗯,我的确注意到你今天早上一直在觊觎我的熏咸肉,亲爱的,”苏珊说。
这种轻松的谈话其实是不自然的。由于未说出口的话太多,谈话反而变得不再轻松,但是,谈话能保持表面的正常状态,莉拉已经十分感激。有一小会儿,似乎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她凭空臆想的──昨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然而,片刻之后,当毕晓普走进餐室时,这种易碎的幻想便被打破了。道格拉斯的表情突然僵硬,似乎在告诉她毕晓普来了。莉拉不用看道格拉斯的表情,甚至背对着门,也知道他已经进来。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似乎他一进餐室,空气中的某种成份便起了变化,短暂的紧张的沉默被苏珊打破了。
“早上好,毕晓普。”
“早上好。”毕晓普朝道格拉斯点点头,然后走到餐具柜跟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昨天在书房的沙发上睡了一夜,睡得极不舒服,因此他不仅脖子疼痛而且心情烦躁,这一觉简直比餐室里的气氛更令他不愉快。
他把臀部靠在餐具柜上,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些人。道格拉斯穿着一套合身的黑礼服,像法官一样严肃,间时又显得颇为友好。苏珊穿着一件连衣裙,连衣裙的颜色是她非常喜爱的那种柔和的颜色,她正把忧愁的目光投向他,然后转向莉拉,而莉拉似乎完全被自己盘子上的花卉图案吸引住了。
“早上好,莉拉。”一时间,他以为她会不理睬他,可是他应该更了解她的性格的。听见他说话声中那种轻微的挑战口气,她仰起下巴,那双绿眼睛冷冷地迎着他的目光。
“毕晓普。”她点点头,就像一个女王在接见一个臣子──一个无足轻重的臣子时那样威严,毕晓普暗想。
他自己也不知道对莉拉该恼火还是赞赏,反正他对恼火和赞赏混杂的感觉一下子变得非常熟悉。他喝了一口咖啡,在杯子的上方注视着莉拉。她又在仔细察看自己的盘子,她的头稍稍低下一些,露出垂到后颈的几络柔软的卷发。从高高的窗子泻进来的阳光使她的头发变成纯火一般的颜色,并照亮了她那柔软的、乳白色的皮肤。
毕晓普懒懒地寻思,如果她不是这样漂亮得要命,他会不会发现她好对付一些。她正穿着另一件灰色的连衣裙,是深灰色的,在领口和腕部饰有象牙色的花边。在裙服的前面,一排钮扣像军服一样精确整齐地向下排成一行。给人的印象是刻板的、过份自制的。这件裙子的朴素似乎在向一个男人大声说,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然而,毕晓普却发现自己在暗自盘算,解开这一小排整齐的钮扣得花多长时间。
这并不是说他有可能得到一个机会去弄清他想弄清的事情。她已经清楚地表露出,她根本不会打算让他近身,去碰她的钮扣或别的任何东西。意识到这一点,是无法使他心情好转的。
“我今天下午就要离开啦。”他说。他说这句话时并不特别对着在场的哪个人。
莉拉抬起头,眼睛里露出吃惊的神情。“这么快就走,我来不及准备。打点行装,我至少需要一星期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