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羽邑吗?”
“回去羽邑。”
“我还以为觋鹭会北行,从簇地渡过怀水,便是岱夷族的土地。”
听到巫鹬提起岱夷,知道她所指的是玄旸,青南往北眺望,唯见远方的天。
离怀水北岸不遥,离玄旸所在玄夷城的路途却很漫长。
“还没有这样的打算。”
或许我终有一天会踏上旅程,追随觋鹳的脚步,进行远游,但不是现在。
巫鹬嘴角的笑意不见了,连声音似乎都有些忧郁:“青宫真是一个讨厌光照的地方,阴暗的大殿和走廊,还有不停下着的阴雨,就觉得那地方住越久越使人感伤。”
“要是觋鹭哪一天决定要远游,就将青露一起带上吧。”微笑再次出现在她嘴角上,这是一个令人感到温暖的笑。
“他要想跟随,我会带他。”青南回道。
两个长长的身影映在地上,身影在慢悠悠的走动,太阳已经偏西,令人炫目的阳光渐渐的会被霞光取代。
“远方,也许有治疗瘟疫的药方,也许有能在海水倒灌过的田里生长的稻种。”巫鹬将手背在身后,仰起头直视着逐渐向西沉沦的太阳:“羽人族人口凋零,大部分人都在过着苦日子,簇地靠海,有鱼盐可以获取,按说应该富裕些,我原是这样想。前些天,我与执钺者前往南埠,见到好几个荒凉的小聚落,还有病得走不动路的老人孩子。别的族群也像我们羽人族这样凄苦吗?不是发生水灾与瘟疫,便是海上起风暴,将屋舍和农田一并摧毁。岱夷大哥还在羽邑的时候,我应该多问问他外面的事,现今想来真可惜,再没有人像他那样去过那么多地方。”
“风暴带来海潮,倒灌的海水总是毁去稻田,将良田盐化,曾经耕种的农田不再适合耕种,曾经居住的土地不再适合居住。”青南低喃,他没去过南埠,却知道那该是怎样的情景。
“确实无法生存,我让随从将米粮分给那些挨饿的人,叫当地受灾的青壮带家人迁往别处。那点米粮,其实还不够他们一顿饱食。”巫鹬提这件事时,言语惆怅。
“没想到执钺者竟会同意。”青南有些诧异。
“随行的虎武士个个都是打猎好手,路上不缺食物。”
听见巫鹬这么说,青南还是感到意外,每当簇地受灾缺粮,羽原就只会四处征粮,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巫鹬能让执钺者同意这么做,恐怕不只是劝说,还使用了小伎俩。她可是青宫之巫,有一颗聪慧的脑袋,掌握丰富的草药知识,而且性格胆大敢为。
“远方,到底是怎样的去处,我听玄旸说,也是十分动荡,战争像野火一样,早就在各个族群之间蔓延开来。”第一缕晚霞终于在天边绽放,霞光染红青南的羽冠,他的声音悠长。
在旅人玄旸心里,阴雨绵绵的羽邑,已经能当他的养老理想地了。
废弃大半年后,玄旸在溪畔搭建的简易营地于一个大雨夜里垮塌,只留下一些做为木柱的树干,与及朽败的竹篾。天气晴好的时候,偶尔会有羽邑的猎人在已成为废墟的营地前稍作歇息,他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处理猎物,闲话,在他们的交谈中,也许会出现旸哥的名字,毕竟这家伙曾在羽邑住过一个冬天,给羽邑居民讲述许多故事,也留下不少谈资。
即将进入秋季时,青南路过那里,见到木柱上挂着一张皱巴巴的兽皮,那应该是某位猎人遗落的。曾经的营地又脏又乱,扔着不少兽类骨头,野草齐膝,猎人们似乎也不再到这里歇脚。
雨水过于丰沛的夏日,使木柱长出蘑菇,溪水漫上草滩,野鹿有时会在这里出现,过溪的石子被水淹没,人们确实已经不爱到这里来了。
从簇地返回羽邑后,青南经常待在竹文室里,他整理青宫收藏的旧竹文,并且传授新进入青宫的孩子知识。
青宫新来三个孩子,两男孩一女孩。
孩子们搬来木案,在竹文室外咏颂,书写;在荒芜的郭城里采药、奔跑、玩耍;在夜深人静时,思念父母伙伴,低声抽泣。
青南站在窗前,眺望山林,他看见一头鹿在玄旸已经荡然无存的营地里游荡,细雨绵绵,是秋雨。
“觋鹭,我写好了,你看。”
小男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青南回过头,低下身,他接过小男孩递来的竹片,检查竹片上的符号,符号被写的歪歪斜斜,充满稚气。
“觋鹭,我写完了!”
“我的也好啦。”
另两个孩子围过来,纷纷递上竹片,让老师检查作业。
青南察看竹板,并留下其中一个毛毛躁躁的孩子,让他重新书写。
“觋鹭,我们可以到王树那边玩吗?”
“我们轻轻的,不会吵到大觋。”
两个孩子牵着手,将两张脸蛋仰起,希望获得允许。
外面在下雨,本想说不许外出,对上期许的眼神,说出口的却是:“不可贪玩,雨变大就回屋。”
“知道了。”
“好。”
手牵着手,蹦蹦跳跳的两个小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被留下来的孩子将目光从门外收回,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
他在竹片上重复写着一个符号,时不时还偷瞟青南一眼,写完第三遍,他抬起头来,期待地搓着小手。
“去吧。”青南知道他心猿意马,早想出去玩。
孩子扔下炭条,飞也似地跑了出去,路上险些撞着什么人,听见一个叮嘱的声音。
青南出屋,见到在雨中慢行的巫鹤,她身形瘦长,脚步轻盈,使人想到柳枝。